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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5)


  “你们每杀死一个捷克共产党员,也就是毁灭德国民族未来希望的一部分,”我不只一次对博姆说。“因为只有共产主义才能拯救德国民族的未来。”

  他摆了摆手。

  “如果我们失败了,谁也救不了我们。”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枪来,“你瞧,这最后三颗子弹,我将为自己保留着。”

  ……这不仅是对这个木偶的刻画,而且也是在刻画那个日薄西山的时代了。

  吊裤带插曲

  对面牢房的门旁挂着一副吊裤带。男人用的十分普通的吊裤带。我素来就不喜欢用这种东西。可是现在,每当有人打开我们牢房门的时候,我总是高兴地望着它:我在那上面看到了一线希望。

  他们把你抓来关进牢房,也许很快就把你处死,但他们首先得把你的领带、皮带或吊裤带之类的东西拿去,免得你上吊(其实用床单也可以很方便地上吊)。这些寻死的危险工具一直搁在监狱的办公室里,直到盖世太保中的惩罚女神决定了把你押解到到处去做苦工、去集中营或赴刑场的时候。这时他们就把你叫去,郑重其事地将这些东西发还给你。但不许带进牢房里去,只能挂在门的旁边或者门前的栏杆上,一直挂到你离开为止。因此它就成了这个牢房的一个居住者即将被迫旅行的明显标记。

  对面那副吊裤带正出现在我得知古斯蒂娜的命运被确定的那一天。对面牢房里的一个朋友,将跟她坐同一辆囚车去做苦工。车还没开,突然决定延期了,据说准备去做苦工的地方被炸了。(又是一个好的预兆。)车什么时候再开,谁也不知道。也许今天晚上或许明天,说不定过一个星期或过半个月。对门的吊裤带一直挂在那儿,我见到它,就知道古斯蒂娜还在布拉格。因此我常常带着欢乐和爱恋的心情,像瞧见古斯蒂娜的朋友似的瞅着这副吊裤带。她赢得了一天、两天、三天……谁知道,说不定会有好结果。也许她多留一天,就有得救的希望。

  我们每个人在这儿都过着这样的生活。今天,一个月以前,甚至一年以前,我们就眼巴巴地想望着明天,把希望寄托在明天。一个人的命运已被决定,后天就要被枪决。——可是,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只要活到明天,明天一切都可能改变,一切都是那么不稳定,谁知道明天将会发生什么变化呢?明天过去了,几千个人倒下了,对于这几千个人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明天了,而活着的人却继续怀着原来的希望活下去:明天,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这种情绪产生着最难令人置信的传闻,每个星期都出现关于战争结束的乐观的预测,每个人都乐意传播这种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地扩散着。每个星期庞克拉茨监狱都在窃窃私语传播着那些耸人听闻的消息,大伙儿都很乐意去听信这类东西。应当同这种倾向作斗争,摒弃这些没有根据的希望,因为这种希望不仅不能增强人们的斗志,相反地却削弱了斗争性。因为乐观主义不需要、也不应该寄托在谎言上,而应该靠真理,靠对胜利的坚定不移的预见。应该在内心抱着这么一个希望:希望有那么一天能成为决定性的日子,希望自己能获得这么一天:能闯过生死关头,从威胁着自己的死亡中走回到不愿离弃的生活中来。

  人生是这么短促。而在这里却希望日子过得快些,更快些,越快越好。那迅速流逝、一去不复返的、不可遏制地迫使我们接近衰老的时光,在这里却成了我们的朋友。这是多么奇怪埃明天很快变成了昨天。后天又即将成为今天。日子就是这样流逝着。

  对面牢房门旁的吊裤带仍旧挂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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