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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我失去了我处女的童贞。至少我认为我失去了。”

  他的两只眼睛都睁开了。“你是个真正的大傻瓜。”

  “呸!我说,失去的正是时候。要是我连男女之间的事都不知道,我怎么能盼望成为一个好演员呢?”

  “你应该把童贞留给娶你的男人。?

  她的脸气恼的抽搐了一下。“坦率地说,戴恩,有时你的陈腐不堪叫我为难!想想吧,要是我到40岁还没碰上我可嫁的男人怎么办?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我就干等这么多年?除了结婚以外,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不打算结婚。”

  “哦,我也不打算。在这种情况下,我为什么要用蓝色的绸带把它扎住,牢牢地放进我那不存在的希望之箱中呢?我不想糊里糊涂地死去。”

  他咧嘴一笑。“你现在不能这样。”他一轱辘趴在地上,一只手支着下巴,镇定地望着她;他的脸上带着温和、关切的表情。“顺利吗?我的意思是,那可怕吗?你厌恶这种事吗?”

  她微了撇嘴,回忆着。“至少我不感到厌恶。也不可怕。另外,恐怕我还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要语无伦次地叫唤。跟我原来想象的一样令人快活。我并不是随便找一个人就行;我选择了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他的年龄足以使他对自己干的事心里有底。”

  他叹了一口气。“你是一个大傻瓜,朱丝婷。要是听到你说,‘他并不很起眼,我们相遇了,我难以自禁’,我倒会高兴一些的。我可以接受你不想待到结婚的想法。但是在人品方面你仍然应该有某些要求才是,而决不能只是由于向往这种行为,朱丝婷。你没有欣喜若狂,我并不感到意外。”

  得意洋洋的光芒从她的脸上渐渐褪去。“哦,我真该死,现在你已经使我感到可怕啦!要不是我很了解你的话,我会认为你是在千方百计地贬低我——至少是贬低我的动机。”

  “可是,你确实很了解我,对吗?我决不会瞧不起你的,可有的时候你的动机是直率、欠考虑、愚蠢的。”他的声音奏缓慢,十分单调。“我就是你良心的声音,朱丝婷 ·奥尼尔。”

  “你也是大傻瓜。”她已经忘记自己不能晒太阳,猛地挨着他躺在草地上,这样就看到他的脸了。“瞧,你是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子的,对吗?”

  “哦,朱茜。”他哀伤地说道,但是不管他原来打算接着说些什么,也没有机会了,因为她又开了口,有些怒气冲冲。

  “我永远,永远,永远也不会爱任何人!倘若爱人们,他们就会使你痛苦之极。倘若你需要人们,他们也会使你痛苦之极。告诉你吧,人们就是这样的!”

  当她认为可以不要爱的时候,他总是感到痛心,而他明白这种想法是他所引起的时候,就愈感痛心。如果有一条压倒一切的理由能说明为什么她在他的心目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那就是因为她对他的爱足以化解怨恨;他从没感到她对他的爱会因为妒嫉和急恨而减弱。他站在爱的中心,而她却站在远离中心的圈外;对他来说这是一个严酷的事实。他曾经祈祷过,祈祷事情会有所转变,可是,情况却根本没有任何变化。这并没有减少他的忠实,只是突出醒目的向他表明,在某些地方,在某种时候,他将不得不为她在自己身上过分施与的感情付出代价。她对此持乐观态度,设法使自己确信她在圈外也干得很好;但是他能感到她的痛苦。他是知道的。她身上有那么多值得爱的东西,而在他的身上值得爱的东西却少得可怜。他不能理解不同的事物。由于他的俊美,他温顺的禀性,他那种与母亲和德罗海达的其他人沟通感情的能力,他获得了许许多多的爱。而且这也由于他是男人。除了他根本不知道的事外,他没得到的东西是很少的,他以别人曾得到过的方式得到了朱丝婷的信任和友谊。妈妈对朱丝婷的重要性比她愿意承认的要大。

  但是,我会偿还的,他想。我已经得到了一切。我必须以某种方式偿还,使她得到补偿。

  突然,他碰巧看了一下手表,两腿无力地站了起来;尽管他承认他对姐姐所欠甚多,但是,对天上的那个人他所欠更多。

  “我得走了,朱丝婷。”

  “你和你那该死的教会!你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它呢?”

  “我希望永远不摆脱。”

  “我什么时候再见你?”

  “嗯,今大是星斯五,明天当然还可以见面。11点钟吧,还在这里。”

  “好吧,乖小子。”

  他已经走出几码远了,里佛缪的硬草帽扣在脑后;但是,他回过头来,冲她一笑。“我还是什么?”

  她露齿一笑。“保佑你,什么也不是了。你实在太好了;我总是个麻烦缠身的人。明天见。”

  圣母玛丽亚教堂前厅中巨大的门上都蒙着红色的革面;戴恩悄悄地推开一扇,溜了进去。严格说来,他离开朱丝婷稍微早了一点儿,但是,他总是愿意在教堂里还没有挤满人的时候进去,不愿成为人们目光、咳嗽声、衣服悉索声和低语声集中的中心。他独自一人的时候,觉得好得多。教堂里有一个司事正在点着高高的祭坛上的一支支蜡烛;这是一位副主祭,正准确地判断着。他低下头,走到圣体盘时,曲了曲膝,划着十字,随后,很快地轻手轻脚走向了靠背长椅。

  他跪在那里,头放在交迭的手上,让自己的头脑随意遐想起来。他并没有有意识地祈祷什么,反而愿意成为周围环境内在的一部分,尽管他感到周围熙熙攘攘,然而他依然觉得这气氛有一种缥缈的意境,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和沉静。就好像他变成了小小的红色祭坛玻璃灯中的一朵火焰,总是沉湎于熄灭的状态下闪动着,虽然只靠着一点点必不可少的香油而延续着它的火光,放射出短暂的光晕,但是却能永久照亮无边的黑暗。宁静、缥缈,恍然迷失了自身的存在;这就是戴恩置身于教堂时的感觉、在其他任何地方,他都感受不到如此的井然协凋,气宁神息,痛苦皆消。他低垂着睫毛,闭着双眼。

  风琴台上传来了脚步的滑动声,管风琴传出试琴的呼呼声和琴管排气的声音,圣母玛丽亚大主教童子学校的唱诗班先行进来一步,插在眼下到即将举行的宗教仪式之间这段时间中练习一下。这仅仅是星斯五的一次午间祝福式,但是,戴恩在里佛缪学校中的一些朋友和教师要来参加赞美活动,他也就想来了。

  风琴试了几声和弦,便徐徐奏出了一曲绝妙的伴奏。幽暗的、石头镶边的穹顶下泅响着神秘的童声,尖细、高亢、甜美,充满了天真无邪的纯洁。空旷高大的教堂中的少数几个人合起了眼睛,为那种失而不可复得的纯真而感到哀伤。

  天使圣餐兮化吾糇粮,

  佑吾民人兮免罹咎殃,

  厥食丕圣兮克绍神祗

  赞吾显主兮诚恐诚惶,

  嗟乎!大哉灵哉我天堂。

  贵也亦食矣,

  贱也亦食美,

  同沾彼天香……①

  ①原文为拉丁文。——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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