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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住在波兹维尔花园比她在卡洛顿剧院当艺徒更令人着迷。剧院的生活似乎就是躲在道具布景后面,看着其他人排戏,偶尔跑个龙套,熟记莎士比亚、肖伯纳和谢立丹①的大量作品。

  ①理直德·布林斯得·谢立丹(1751—1816),是英国的剧作家和政治活动家。——译注

  连朱丝婷的公寓在内,波兹维尔花园有六套公寓,其中还得算上老板娘迪万太太的那一套。迪万太太是一位65岁的伦敦人,总是……

  “哦,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朱丝婷说道。

  前面公寓里的两个姑娘是同性恋者,她们为朱丝婷的到来而欢欣鼓舞,后来才明白她不仅对此不感兴趣,甚至连和人私通都没搞过。起初,她对她们的暗示不甚有把握,但是,当她们赤裸裸地说明白之后,她便耸了耸肩膀,毫无所动,这样,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之后,她就为了她们共鸣的,中立的知已女友,危难时的避风港;她曾把比丽从监狱中保释出来过;当波比不愿意和帕特、艾尔、乔治和罗妮那样挨着人在在地上大呕大吐的时候,她便把波比带到玛特医院去洗胃。她觉得,这确乎是一种危险的感情生活。男人是够坏的了,但是,他们的风味不至于有本质性的区别。

  于是,她在卡洛顿剧院,波兹维尔花园和姑娘们之间就象在金格波时一样被人熟悉了,朱丝婷交了不少朋友,而且都是她的好朋友。当她们向她倾诉自己的苦恼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把自己的苦恼相告;她只向戴恩诉说过自己的苦恼,尽管承认有一点儿苦恼的事看来并不会使她受到什么损害。她身上最让她的朋友们着迷的东西就是她那种杰出的自制力;仿佛她从孩提时代志就锻炼自己不让环境影响她的身心健康。

  被称之为朋友的每一个人的主要兴趣就是想看看朱丝婷最终决意如何,在什么时候,是何许人将使她成为一个完满的女人,但是她则不紧不慢。

  阿瑟·莱斯特兰奇是艾伯特·琼斯太太那城资格最老的演青少年的主角演员,尽管在朱丝婷到卡洛顿剧院一年之前,他已经惆怅地告别了自己的40岁生日。他的体型很好,是个沉着,可靠的演员。他那轮廓分明,富于男子气的脸庞和那一头密密的黄色卷发总是以博得观众的满堂彩声。头一年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沉默寡言、一丝不苟的按着吩咐干事的朱丝婷。但是在年底,她的去雀斑疗程结束的时候,她开始从布景道具中显得突出醒目,而不是和布景混在一起,令人难以察觉了。

  去掉雀斑,描起黑眉毛和黑睫毛之后,她变成了一个俊姑娘,颇有小精灵般的、含而不露的风采。她既没有卢克·奥尼尔的那种醒目的美,也没有她母亲的那种优雅雍容。她的身材虽然并不惊人,但还算说得过去,只是略显单薄,但那头鲜艳的红发十分醒目。可是在舞台上,她就不大一样了;好可以使人们认为好美如特洛伊的海伦,或丑如巫婆。

  阿瑟是在一次教学时间中第一次注意到她的,当时要求她用不同的音调朗诵康拉德①的《吉姆爷》中的一段台词。她朗诵得实在是棒极了!他能感到艾尔伯特·琼斯心中非常激动,并且终于理解戈尔为什么专心致志地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时间了。这是个天生的摹仿者,但还远不止如此;她使自己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上了特色。还有那嗓音具有任何一个男演员的那种非凡的秦质,深沉、喑哑、具有穿透力。

  ①约瑟夫·康拉德(1857—1924)是英国小说家,原籍波兰。作品多以海上生活为题材。——译注

  因此,当他看见她捧着一杯茶,膝头上摊着一本书坐在那里的时候,也就走了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

  “你在读什么呢?”

  她抬起头来,微笑着,“普鲁斯特①的书。”

  ①马歇尔·普鲁斯特(1871—1922)是法国小说家,擅长写超越时空概念的潜意识。——译注

  “你不觉和他有点儿枯燥吗?肯定不是,除非一个人对杂谈不感兴趣,你知道。他是个了不直的老杂谈家。”

  他不舒服地确信,她在以她的聪敏注视他,但是他原谅了她。不过是个爱走极端的年轻人罢了。

  “我已经听到你朗诵康拉德的剧本了。好极啦。”

  “谢谢。”

  “也许我们可以不时一起喝喝咖啡,讨论一下你的计划。”

  “如果你愿意的话。”她说道,又低头看普鲁斯特了。

  他宁愿想约去喝咖啡也不愿请人吃饭;他的太太总是满足不了他,不过,请朱丝婷吃饭是否能让她产生感激之情,他心里不甚有把握。但是,他还是坚持履行了他那非正式的邀请,把她带到了伊丽莎白大街下边的一个又暗又小的地方,自信他的太太不会找到个地方来。

  出于一种自卫,朱丝婷已经学会了吸烟,她对总是一本正经地拒绝别人递过的烟已经感到厌烦了。坐定之后,她从提包里拿出了自己的烟,这是一盒未开封的烟,她小心翼翼的剥去了顶部转圈撕开的玻璃纸,使大一些的玻璃纸依然包着烟盒的下部。阿瑟看着她那谨而慎之的样子,觉得好笑,很感兴趣。

  “干嘛要这么麻烦?全扯掉算了,朱丝婷”

  “那多不整洁呀!”

  他拿起了那个烟盒,若有所思地敲着那完整的外套。“倘若我现在是赫赫有名的西格蒙德·弗洛伊德①的一个门徒的话……”

  ①西格蒙德·弗洛伊德(1856—1939),奥地利著名的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医生,精神分析学的创立者——译注

  “倘若你是弗洛伊德的门徒又怎么样?”她瞟了一眼,看见女侍者正站在身边。

  使他恼火的是,她只给她自己叫了一份,但是他把这件事放了过去,更愿意抓住自己脑子中的那个想法。“请来一杯清咖啡。现在咱们还是回到刚才我说到的弗洛伊德吧。我不知道他对此会有什么想法?他也许会说……”

  她从他手中拿过了烟盒,打开,取出一支香烟,没容他翻出火柴,她就给自己点了烟。“说什么?”

  “他会认为你愿意何持膜状物的完整,对吗?”

  她那咯咯的笑声穿过了烟气霭霭的空气,几个男人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来。“他会这样讲吗?阿瑟,要是我依然是个处女,你就这样兜着圈子问我吗?”

  他的舌头恼怒地响了一下。“朱丝婷!我看我得在其他一些事上教教你搪塞的高明技巧。”

  “在哪些事上呢,阿瑟?”她把双肘支在桌上,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光。

  “嗯,你需要学什么?”

  “事实上你受过相当良好的教育。”

  “在所有的事情上?”

  “老天爷,你很了解应该怎样强调你的话,对吗?很好,我一定记住你是怎样说那话的。”

  “有些事情只能通过直接体验才能学到。”他温和地说道,伸出一手去把她的一绺卷发塞在她的耳后。

  “真是吗?我总是认为有观察就足够了。”

  “啊,便是涉及到爱情又怎么样呢?”他用一种柔和而深沉的声音说出了那个词。“如果你不懂和爱情,怎么能演好朱丽叶①呢?”

  ①莎士比亚名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主角,——译注

  “说得好。我同意你的看法。”

  “你以前恋爱过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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