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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到时候了!应当承认这是一场灾难,抛弃她那愚蠢的自尊心一并从这场毁灭中抢救出她所能抢救出的东西。他们结婚的原因完全是南其辕而北其辙!他是为了她的钱,而她是企图在逃避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的同时,又能保住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爱情是不能矫揉造作的,只有爱才能帮助她和卢克克眼在他们各自追求的不同目的愿望方面所遇到巨大的困难。

  真是怪透了,她似乎对卢克根本恨不起来,反而越来越经常地恨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了。然而说到底,拉尔夫对她要比卢克仁爱得多,公平得多。他一次也没有怂恿她把他想象成任何角色。除了教士和朋友之外。甚至在那两次他吻了她,而她已经意马心猿的时候也没有这样。

  那为什么这样生他的气呢?为什么要恨拉尔夫,而不是卢克呢?这只能怪她自己胆小、勇气不足。她感到强烈的、撕心裂腑的怨恨,因为在她狂热地爱着他,想要得到他的时候,他坚决地拒绝了她。只能怪她那愚蠢的冲动,就是这种冲动导致她嫁给了卢克 ·奥尼尔。这是对她自己和拉尔夫的一种背叛。假如她永远不能和他结婚,和他一起睡觉,给他生孩子,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假如他不想得到她——他确实不想得到她——这也没有什么关系。事实仍然是,她想要得到的是他,她根本就不应该退而求其次的。

  但是,知错无补于事。和她结婚的仍然是卢克·奥尼尔,她怀的依然是卢克·奥尼尔的孩子。在卢克·奥尼尔不想要它的时候,她想起这是他的孩子,怎么能感到幸福呢?可怜的小东西。至少在它出生的时候,它应该得到自己应得的那一份慈爱,应该能感受到这样的爱。只是……要是对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的孩子,她有什么不愿意给呢?但这是不可能的,永远无法实现的。他服务于一个宗教会门,而它坚持要全部得到他,甚至连他身上对它没用的一那部分,即他的男子身份,它都要得到。教会作为一个宗教会门,需要他为权力而做出牺牲。这样便把他浪费了,把他的存在打上了非存在的印记,以确保在他中途却步的时候他也就永远停留在那里了。总有一天它要为它的贪心不足付出代价的。总有一天,再也不会有更多的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的,因为他们以他们的成年男子为代价,足以看清它所要求他们作出的是毫无用处的牺牲;无论如何,是毫无意义的……

  她蓦地站了起来,摇摇摆摆地向起居室走去;安妮正坐在那里看着一本秘密出版的禁书,诺曼·林赛的小说《红堆》。显然,对其中每一个禁忌的字眼儿她都感到其乐无穷。

  “安妮,我想,你将会实现你的愿望。”

  安妮心不在焉地抬起眼来。“什么,亲爱的?”

  “请给史密斯大夫打个电话,我现在就要在这儿生这个可冷的孩子了。

  “啊,我的上帝!到卧室去,躺下——不是你的卧室,是我们的!”

  史密斯大夫一边诅咒着怪诞的命运和妊赈推算的不准确,一边急急忙忙地开上他那辆破旧的汽车出了邓洛伊,车的后边是穿着黑衣服的本地助产士。他把他那间小小的诊疗所里能带得了的设备全都带上了。把她带到这儿来没有益处;他在黑米尔堆克能为她接生也一样。不过,她应该去的地方是凯恩斯。

  “你通知她丈夫了吗?”他一边脚步很重地踏上前门的台阶,一边问道。助产士跟在他的身后。

  “我打了一个电报。她在我的房间里;我想,在那儿你的活动余地更大些。”安妮道。

  安妮步履蹒跚地跟在他后面,走进了她的卧室。梅吉正躺在床上,睁大两眼,除了身子蜷着,两手偶尔地抽动一下外,没有痛苦的迹象。她转过头来朝安妮笑了笑,安妮看到她那双眼睛充满了恐惧。

  “我很高兴没有去凯恩斯。”她说道。“我母亲从来没在医院里生过孩子。爹爹说过,生哈尔那次很可怕。可是她活下来了,我也会这样的,我们克利里家的女人轻易死不了。”

  几个小时以后,大夫这安妮在走廊里碰了头。

  “对这个小女人来说,这是一件又长又苦的事。头一次生孩子很难得轻而易举,可这个孩子胎位不正,而她却一味拖延,哪儿都不去。她要是在凯恩斯的话,可以进行剖腹产,可是在这儿就谈不上这码事了。她只好全凭自己把胎儿推出来。”

  “她神智清醒吗?”

  “唔,清醒。了不起的小东西,既没有叫喊,也没有抱怨。依我看,最好的人常常时运最不济。她一个劲儿问我拉尔夫是不是到这儿来了,我不得不向她乱七八糟地瞎编了一通。我想,她丈夫的名字叫卢克吧?”

  “是的。”

  “嗯——!哦,也许这就是她为什么要问这个拉尔夫了,不管他是谁。卢克不是个能使人得到安慰的人,对吧?”

  “卢克是个坏种。”

  安妮向前一探身,两手扶在了外廊的栏杆上。从邓尼的路上正开来一辆出租汽车,拐了一个弯,爬上了黑米尔霍克的斜坡。她的好目力一下就辨别出汽车的后座上坐着一个黑发男人。她松了一口气,高兴地嚷了起来。

  “我无法相信我亲眼看到的事情,不过我想,卢克终于想起他还有个老婆了!”

  “安妮,我最好还是回到她那儿去,让你去对付他。在没有搞清是否是他的情况下,我不会向她提起有人来了。倘若是他的话,就给他一杯茶,把不中听的话留着过一会儿再说。他需要听听不顺耳的话。”

  出租汽车停了下来。让安妮大为吃惊的是,司机爬下车来,向后门走去,替他的乘客打开了门。经营邓尼仅有的一辆出租汽车的乔·卡斯梯哥赖思通常不是这样谦恭有礼的。

  “黑米尔霍克到了,大人。”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

  一个穿着长而飘逸的黑法衣的男人走下本来。腰间缠着一条紫红色的罗缎圣带。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有那么一阵工夫,安妮糊涂了,以为卢克·奥尼尔和她玩了一个精心安排的鬼戏呢。随后,她看到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男人,足足比卢克大10岁。我的天哪!当那优雅的身影一步两级地登上台阶的时候,她想道,这是我所见到过的最漂亮的男人!是一位大主教,一点儿不错!一位天主教的大主教怎么会想起了象路迪和我这样一对老路德教①教徒呢?

  ①是16世纪德国宗教改革运动的倡导者马丁·路德(1483-1546年)所创立的一个基督教新派——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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