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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这里的羊是世界上毛最细的绵羊,其规模之大,用人工之省,在别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是闻所未闻的。所有的一切都适合完满地生产出质地上好的羊毛。先是羊臀去毛工序:绵羊臀部的周围。恶臭的粪便和蝇卵与涂伤口的焦油黑呼呼地粘成一团,这一部位必须不断地仔细剪去。或加上T字型撑架。这是一种比较轻松然而却让人很不愉快的活儿,臭气熏人,苍蝇乱飞。因此,付的工资要多一些。然后是浸洗工序:成千上百只咩咩叫着的、活蹦乱跳的小羊被连赶带拉,弄得晕头转向;它们进进出出地经过苯溶液洗浴,消灭掉它们身上的扁虱、害虫和寄生虫。还有灌肠工序:所施用的药物,通过一个大注射器从羊的喉咙强行注入,以驱除其肚内的寄生虫。

  羊身上的活儿永远是没完没了的,一件工作刚刚结束,也就是另一件工作的开端。它们被聚拢成群,分成等级,从一个牧场赶到另一个牧场;有的进行交配,有的不进行交配;有剪毛的。有加支撑的,浸洗,灌肠;有的屠宰,有的运出去卖掉。德罗海达养了大约一千头与绵羊一样上好的第一流的菜牛;但是,绵羊要赚钱得多。所以在好年景,德罗海达差不多以每两英亩的土地养一只羊。大约共有12万5千只羊。由于这些羊都是美奴利细毛绵羊,所以从不当作菜羊出售。每年美奴利绵羊剪完毛之后,便将它们变为皮张、羊毛脂、羊油和胶出售,这些东西只对制革者和无用家畜收买者有用处。

  逐渐地,那些丛林文学作品①变得有意义了。对克利里一家来说,读书比以往变得更重要了。由于德罗海达与世隔绝,因而他们与大千世界的唯一接触就是通过那些妙不可言的文学。但是,和韦汉一样,附近既没有借阅书籍的图书馆,也不可能每个星期到镇上去取一趟邮件和报纸,或借阅图书馆书架已新到的书籍,这也和在韦汉时一样。拉尔夫神父弥补了这一欠缺;他把基兰博图书馆、女修道院和他自己的书架搜罗一空。他惊讶地发现,他还没有把这些藏书全部搜罗完,就已经通过布鲁伊·威廉姆斯的邮政卡车搞起了一个流动图书馆。这辆卡车总是不断地装着书籍——这些破旧的、翻烂的书在德罗海达、布格拉、底班—底班、布鲁恩·Y·普尔、坎南穆塔和伊奇·乌伊斯奇之间的道路上旅行着,吸引了那些渴望精神食粮和渴望逃避现实的人。珍贵的故事书总是只有其去而无其还:不过,拉尔夫神父和修女们仔细地记下了哪种书在外面保持的时间最长,然后,拉尔夫神父就通过基里新闻社订购几套,并且若无其事地在玛丽·卡森那里报帐,作为她对“圣十字丛林文学藏书协会”的捐赠品。

  ①19世纪8O年代,《悉尼报》发动了一场“澳大利亚人的澳大利亚”运动。90年代,在生气勃勃的I·F·阿奇巴尔德的领导下,形成了一种新的文学力量,以边区丛林居民的民歌、民谣、民间传说为基础,在民歌、民遥和短篇幅小说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就。这个文学流派在澳大利亚被称为“丛林文学”。——译注

  那时候,要是在书中发现一个纯洁的亲吻,就算是运气不错了;那是个性爱的情节决不会引起兴奋感的年代,因此,哪些书是给成年人的,哪些书是给大一些的孩子看的,其界线很难严格划分。帕迪这种年纪的人最爱读的书,孩子们也爱看;这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例如《小不点儿和袋鼠》,描写吉姆和诺拉的丛书《死水潭》,伊尼丝·风恩大大的不朽之作《我们在荒僻的北昆士兰》。晚上,他们在厨房里轮流高声朗读班卓·帕特森和C·J·丹尼斯的诗。节奏轻松自由的《从斯诺依河来的人》使他们激动颤栗;《多愁善感的家伙》使他们纵声大笑;约翰·奥哈拉的《欢笑的玛丽》使他们潸然泪下。

  我给他写了一封信,

  打探他的消息。

  信儿寄到莱彻兰——几年前我认识他的地方;

  认识他时;他在剪全毛;噢,信儿快快飞去!

  地址试写上“奥沃弗罗·克兰西”

  谁料竟打听到了他的消息,

  (我想,回信定是指甲蘸着柏油写成)

  写信的是他的患难兄弟。

  我把它抄写下来,逐字爱句:

  “克兰西到昆士兰赶牲口,

  天知道他住在何地!”

  在我飘忽的遐想中,克兰西悄悄向我走来。

  他赶着牲口到了西行的必经之地:他到了库珀。

  一队队牲口缓缓前行,

  克兰西跟在后面。小曲儿唱了起来,

  快活哟,赶牲口的生活。

  城里人永远不会明白。

  丛林是他的好朋友,

  “沙沙”唱歌,迎接他的到来。

  风儿飒飒吹,流水潺潺多欢快,

  他眺望平川上的灿烂阳光,

  夜晚,仰望一天星斗,闪烁着奇光异彩。

  人们都喜欢这篇《住在奥沃弗罗的克兰西》;班卓是他们最喜欢的诗人。也许,这些诗不过是些蹩脚的打油诗,但这些诗本来就不是打算写给上等人看的;它们是为人民而写,属于人民。在那个时候,大多数澳大利亚人都能背诵这类诗歌。比起正规学堂里教授的丁尼生①和华兹华斯②的诗来,他们对这些诗要熟悉得多。这些诗之所以被戴上了打油诗的帽子,不过是因为它们把英国写成了一个远不可及的极乐世界罢了。丛生的水仙花和日光兰对克利里家人来说毫无意义,他们住的地方不长那些花。

  ①艾尔弗雷德·丁尼生,18O9——1892,英国著名诗人。——译注

  ②威廉·华兹华斯,1770——1850,英国著名“湖畔派”诗人。——译注

  克利里一家人对澳大利亚丛林泽影的理解胜于一切,因为奥沃弗罗就是他们的后院,诗里写的是游牧路线上放羊的生活实际。在巴温河畔,有一条曲曲弯弯的正式游牧路线,这是为了从东半部大陆的一端将生活用品运送到另一端的自由往来的官家土地。旧时,那些牲口商和他们好成群结队的、饥饿的、糟蹋草地的牲口群是不受欢迎的。当那些20头到80头一群的庞大阉牛队伍从牧场主们最好的牧草中间缓缓通过的时候,真是招人憎恨。现在,由于游牧官道已经从地图上消失,浪游者和本地居民的关系就和睦多了。

  偶尔骑马而来,求一口啤酒,聊聊天,吃一顿家常便饭的牲口商是受欢迎的。有时,他们带着妇女,赶着由擦破了皮毛的、过了时的种马驾辕的轻便马车,车边挂着一圈壶啊、罐啊、瓶啊,叮叮当当地作响。这些在内地从基努瓦到帕鲁,从贡德温迪到甘达该,从凯瑟林到库里漂泊游荡的女人是最令人愉快的女人,也是最难相处的女人。这些奇怪的女人从来不知道头顶上该有屋顶,或觉得她们那铁硬的脊骨下该有木棉褥垫。没有男人能胜过她们;她们吃苦耐劳、忍饥熬寒,永不停息地用双脚走遍了全国。她们的孩子就象沐浴着阳光的树林中野生的小鸟一样。他们的父母有时端着茶杯聊天,一边山南海北地扯着,一边交换着书籍。有时,他们答应把含含糊糊的口信捎给某某人,或没完没了地扯着格纳化加的牧场主手“波末”①的种种稀奇古怪的传闻;这时候,那些孩子们羞涩地躲在马车轮子后边,或一溜烟跑到木堆后面藏起来。不管怎样,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这些浪迹萍踪的漂泊者们将会为他们的孩子、妻子、丈夫或伙伴掘一个坟墓,把他们掩埋在运送牲口的道路上的桉树下。这些树看起来样样都差不多,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认出坟墓在哪一棵树下。

  ①澳大利亚人和新西兰人对刚刚从英国迁来的移民的贱称。——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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