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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加莎嬷嬷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不过她的嘴却像个拧得过紧的弹簧似地紧绷着,藤条尖也压低了一两英寸。“这是谁?”她喝问鲍勃,仿佛她所问的对象是一种新的、特别令人生厌的昆虫。

  “哦,嬷嬷,她是我妹妹梅格安。”

  “那么,以后你得让她明白,罗伯特,假如我们是真正的绅士淑女,有些东西我们是从来不提起的。无论如何我们也不提我们里面穿的任何衣裤的名称,因为正派的家庭出来的孩子是自然就明白这一点的。伸出手来,你们都把手伸出来。”

  “可是,嬷嬷,这是我的错呀!”梅吉一边伸出手心,一边呜咽着说道,因为她在家里看到她的哥哥们做过无数次这样的动作。

  “不许出声!”阿加莎嬷嬷转身冲着她责骂道,“你们该由谁来负责对我来说完全无关紧要的。你们全都迟到了,所以你们都得受罚。每人六下。”她单调而又幸灾乐祸地宣布了这个判决。

  梅吉心惊胆战地望着鲍勃那一动不动地伸出的手,看见长藤条以她两眼都跟不上的速度,唿哨着抽打下来,“啪”的一声打在他那又软又嫩的掌心上,立刻就冒出了一道紫痕;第二下打在手指和掌心的连接处,这地方更加敏感,最后一下打在了手指尖上,十指连心,除了嘴唇以外就数这里最敏感了。阿加莎嬷嬷拿藤条抽人是百发百中的。在她依次去打杰克以前,又在鲍勃的另一只手上抽了三下。鲍勃脸色煞白,可是他既没哭出声来,也没动一动。轮到他的弟弟们时,他们也是如此,甚至连沉静、纤弱的斯图尔特也不例外。

  当梅吉看见藤条举到了她的手上的时候,她不自主的闭上了眼睛,所以没有看见那藤条的下落。可是,爆裂、灼烫、炮烙般的疼痛从她的皮肉直透筋骨。在疼痛蔓延到前臂时,第二下打了下来,当疼痛达到她的肩膀时,打在指尖上的最后的一下顺着原路彻骨而来,像是直接抽打在她的心上,她的牙龈紧咬着下唇,几乎都咬进肉里去了,羞惭和自尊使她不愿哭出声来;对这种做法的不平和愤恨使她敢于睁开眼睛望着阿加莎嬷嬷,这次教训在给她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象,尽管她并不真正明了阿加莎嬷嬷教训她的实质。

  在吃午饭的时候,她手上的疼病才渐渐地完全消失。整个上午,梅吉都是在恐惧和昏昏然的状态中度过的,对周围的一切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她坐在小班教室后排的一张双人课桌旁,但直到在操场的一个冷僻的角落里缩在鲍勃和杰克的身后伤心地吃完那顿午饭之前,她甚至连是谁和她同坐在一张课桌上都没注意到。她只是在鲍勃的严厉的催促和劝慰之下,才把菲做的醋栗果酱三明治吃下去。

  当下课的钟声敲响,梅吉站在队伍里的时候,她的眼睛终于始能看清楚周围的事物了。受藤条抽打的耻辱和痛楚依然十分强烈,但她却昂首挺胸,对她旁边的小姑娘们的推来搡去和窃窃私语装作没有看见。

  阿加莎嬷嬷手执藤条站在前面,德克兰嬷嬷在队伍的后面三回踱着步,凯瑟琳嬷嬷坐在小班教室刚一进门处的钢琴旁,开始以强重音的四分之二拍弹起了《前进,基督的战士》。恰当地讲,这是一支新教徒的圣歌,但是战争使各国的守教信仰相互渗透了。凯瑟琳嬷嬷颇为自豪地感到,这些可爱的孩子就像小士兵一样踏着乐曲的节拍迈步前进。

  在这三位嬷嬷中,德克兰嬷嬷和阿加莎嬷嬷如出一辙,只不过年轻了15年而已,而凯瑟琳嬷嬷则仍然保持着淡淡的尘世之情。她仅有五十多岁,当然,是爱尔兰人,她的热情之花还没有完全凋谢:她仍然能感到为人师表的欢乐,仍然能在那一张张极其敬慕地转向她的小脸蛋上看到天主不朽的形象。不过她教的是年龄最大的孩子,尽管他们的主管老师年轻而又温和,阿加莎嬷嬷却认为这些孩子是打够了才懂得规矩的。阿加莎嬷嬷亲自负责塑造年龄最小的孩子的头脑和心灵,而把中班的学生留给了德克兰嬷嬷。

  梅吉平安无事地坐在最后一排的书桌后面,这位她敢于斜眼瞟着坐在她旁边的那位小姑娘,她用她那缺了牙齿的嘴对梅吉战战兢兢的凝视报以浅浅的一笑。她的脸黑黑的,有些闪闪发光,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坦率地盯着她。她使看惯了白皮肤和雀斑的梅吉着了迷,因为,甚至连黑眼睛、黑头发的弗兰克的皮肤比起她来也显得相当白,所以梅吉最后得出了结论,和她同桌的同学是她所见到过的最美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那黑美人嚼着铅笔头,将碎木屑吐进她的空墨水池里,动了动嘴角一轻声问道。

  “梅吉·克利里。”她小声地答道。

  “喂!”教室前面传来了干巴巴的、严厉的呼喝声。

  梅吉跳了起来,不知所措地四下看着。咔嗒几声,20个学生全都放下了手中的铅笔,当他们把昂贵的纸张往旁边一推,以便把胳膊肘偷偷地放到书桌上时,响起了沉闷的沙沙声。梅吉意识到大家都在瞪大眼睛望着她,她的心似乎都快沉到底了。阿加莎嬷嬷快步从南道走了过来。梅吉害怕得要命,要是有什么地方可逃的话她一定会逃之夭夭。可是她身后是与中班教室之间的隔墙,两边有书桌围着她,而前面就是阿加莎嬷嬷。当她带着今人窒息的恐惧抬头望着那嬷嬷的时候,她那张缩成一团的小脸几乎只剩下一双大眼睛了,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桌面,随后又松开。

  “你说话了,梅格安·克利里。”

  “是的,嬷嬷。”

  “你说什么了?”

  “说我的名字,嬷嬷。”

  “你的名字!”阿加莎嬷嬷冷笑着,回头望了望其他的孩子,仿佛他们也一定和她一样对梅吉嗤之以鼻似的。“喂,孩子们,难道我们不感到荣幸吗?我们学校里又多了一个克利里,她迫不及待地要播姓扬名啦!”她转向梅吉。“我跟你讲话的时候你应该站起来,你这个笨头笨脑的野丫头!请把手伸过来。”

  梅吉从她的座位里跨了出来,她的长卷发在脸上飘散着,她紧紧地搂着双手,使劲地绞动着。可是阿加莎嬷嬷却纹丝不动,只是一个劲地等着、等着、等着……后来,不知怎么的,梅吉竭力迫使自己把手伸了出去,可是当藤条往下落的时候,她又迅速地把手抽了回来,恐惧地喘着气。阿加莎嬷嬷用手抓住了梅吉头顶上一把头发,把她抱近了一些,她的脸离那副可怕的眼镜只有几英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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