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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伊丽莎白发现,查尔斯·丢伊是天启公司一位不太重要的合伙人。"开采金矿前,他是当地一位'牧场借用者',方圆二百英里的牧场都由他经营。"亚历山大说。

  "'牧场借用者'?"

  "之所以称这些人为'牧场借用者',是因为他们在公有土地上定居,直到最终获得对这块土地的所有权--按照法律,可以拥有十分之九的土地。但是国会法令的变数也很大。我答应把天启公司一成的股份给他,他的态度便软了下来。以后我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了。"

  他们终于要离开悉尼了。金罗斯太太没有什么可难过的。现在她有二十四个大箱子,但是没有贴身的女仆。托马斯小姐问了问金罗斯城的具体情况、地理位置,便溜之乎也。不过伊丽莎白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去而沮丧,她宁愿自己照顾自己。

  "没关系。"亚历山大听到这个消息后说。"我让茹贝给你找一个很好的中国女孩儿。现在别下结论,说什么你宁愿不要贴身使女!梳上两个星期的头,你就知道需要一双不是长在你胳膊上的手来干这件事儿了。"

  "茹贝?她是你的管家?"伊丽莎白问。她已经知道,她要去的是一个仆人众多的"大户人家"。

  亚历山大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顺着面颊流下。"啊……不是。"终于能开口说话的时候,他说。"茹贝,该怎么说呢,她是个特殊人物。用稍有不恭的言词谈论她,就会贬低她。可以说,茹贝是个集尖酸刻薄之大成的语言大师,专门会说讽刺挖苦人的话。她是克娄巴特拉①,但也是阿斯帕齐娅②,美杜莎③,博阿内④和卡特琳·德梅迪西⑤。"

  哦!可是,伊丽莎白没有机会把刚开始的谈话继续下去,因为他们已经到达红蕨火车站。那是一个凄凉之地,到处都是破旧的棚屋和交叉的铁轨。

  "月台破破烂烂,因为他们一直说要在乔治大街建一座富丽堂皇的车站。不过只是说说罢了。"亚历山大一边说,一边扶她走下马车。

  因为晕船,在爱丁堡登上开往伦敦的火车时,她连看看火车是个什么样子的好奇心也没有了。可是今天她怀着一种敬畏和惊讶的心情,凝视着这辆火车。蒸汽缭绕的发动机安装在一组大小车轮之上,大车轮用活塞杆连接着,车头就像一条巨大的、愤怒的狗喘着粗气,高高的烟囱冒着一股烟。这个恶魔般的机器和装满煤的煤水车连在一起。煤水车后面有八节车厢--六节二等车厢,两节一等车厢,还有一节守车(亚历山大的说法),装体积大的行李、货物。车长也在那儿。

  "我知道,火车后面比前面晃得厉害,但是我喜欢把身子探到车窗外面,看火车头跑。"亚历山大说,把她领进一节看起来像是豪华、舒适的会客室的车厢。"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他们把两节一等车厢中的一节挂到后面。实际上,这节车厢是总督的专车,但是他不坐的时候,情愿让我来坐。要知道,钱是我花的。"

  七点钟,火车准时驶出车站。伊丽莎白一直趴在窗口看外面的景色。悉尼确实很大,火车开了十五分钟,房屋才渐渐变得稀疏。这十五分钟,火车隆隆向前,速度快得惊人。有时候,站台一闪而过,表明一座小镇被甩到身后--斯特拉斯费尔德、玫瑰山、帕拉马塔。

  "火车跑多快?"她问道,喜欢那种风驰电掣、摇摇晃晃的感觉。

  "一小时五十英里。如果锅炉烧足了,可以跑六十英里。这是一星期一次的直达列车,到鲍温菲尔斯之前不停。和货车比,轻便得很。但是爬坡的时候,速度会放慢到每小时十八或者二十英里。有的地方,甚至比这还慢。所以,我们得走九个小时。"

  "货车都拉什么?"

  "去悉尼的时候,拉小麦和别的农产品。在哈特里炼油厂,装运煤油。到鲍温菲尔斯的列车装建筑材料、乡村小店需要的货物、开矿的设备、家具、报纸、书、杂志、第一流的种牛、马和羊,还有到西部地区勘探矿藏,或者到地里找活儿干的人。很难跟这些家伙收车费。但是从来没有运过……"他强调说,"炸药。"

  "炸药?"

  他的目光从她那张充满活力的脸移到几十个大木头箱子上面。那些箱子放在车厢一个角落,从地板到顶棚码得整整齐齐,每个箱子上面都画着头颅骨和交叉腿骨的图案。

  "炸药,"他说,"是开山炸石的新材料。这玩意儿和黄金一样贵重,我必须不离左右。这批炸药是从瑞典买的,经由伦敦海运到这里。就是你坐的那条船--奥罗拉号运来的。爆破,"他继续说,声音变得激动起来,"过去是件很危险、结果很难预料的事情。是用黑色火药--你也可以称之为有烟火药--完成的。使用这种火药,很难把握好炸开岩石的时机,更弄不清炸开的岩石会朝哪个方向飞。这事儿我知道。我曾经在许多地方干过装炸药的活儿。可是最近有个瑞典人想出一个非常好的办法,对硝化甘油进行了一番加工,因为硝化甘油本身很不稳定,受到震动容易爆炸。这个瑞典人便将硝化甘油和一种叫做硅藻土的粘土,按一定比例混合到一起,然后装到像蜡烛一样粗细的纸做的炸药筒里。炸药筒如果没有和它的末端紧紧相连的、装满雷酸盐的雷管引爆,就不会爆炸。装炸药的人将一根长长的、易燃的导火索接到雷管上,便可以安全引爆。如果有发电机,可以通过很长的导线,把电流传过去引爆。我很快就要搞一台发电机。"

  她脸上的表情惹得他笑了起来。这天早晨,她让他很开心。"你能听懂吗?伊丽莎白。"

  "听懂一点儿。"她说,脸上挂着微笑看着他。

  他大声喘了一口气。"这是你第一次对我微笑。"他说。

  她满脸通红,望着窗外。

  "我到前面看看那几位工程师。"他突然说,打开前面的门消失在车厢那边。

  火车行驶过一条很宽的河流上面的大桥,他才回来。前面是连绵不断的高山,形成一道屏障。

  "那是奈屏河,"他说,"现在得打开车窗。火车要沿着Z字形铁路爬上一道陡峭的山坡。直线距离不到一百英里,就得爬过一千英尺的高度。平均每前进三十英尺就上升一英尺。"

  虽然火车的速度已经放得很慢,打开车窗还是会把衣服弄脏。煤烟吹进来,落得到处都是。但是火车爬坡的景象确实很迷人,特别是顺着弯曲的铁路望过去,火车头就在眼前吃力地爬行。黑烟从烟囱大团大团地喷吐而出,和大轮连接的活塞杆推动着它旋转。有时候,车轮在铁轨上滑行,在时断时续喷吐着的烟雾中失去了磨擦力。在Z字形弯道的第一个终点,火车倒退着上下一个山坡。这时候,守车成了"车头",火车头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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