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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招待会结束时,CD盘和磁带都被抢光了。这一局打得太好了。玛阿的表现的确让我吃了一凉,甚至太吃惊了。会前,我们曾就一堆关于录像的问题反复排练。当时玛阿只是努力去正确地回答。但事到临头,她却发挥得那么出色,使大家完全接受了她。她的形象自己竖立在那儿,不需要任何支撑,完美无瑕。玛阿就在那儿,在我面前,既是舞台上的人物,又显得那么真实自然。玛阿浑身闪耀着光芒。这完美的形象几乎让我们觉得有点不正常和望而生畏。璐在自己的角落里被欲望折磨着。吕丝则在为今后策划。

  鲁道维奇·拉朗德在游艺节目领域里享有很高很稳固的威望。当电视中各种形式的节目都已衰弱,那些名主持人都纷纷失去影响力时,鲁多(有时这样简称他)却始终保持年轻。淳厚的外表,清白,责任心强,都使他成了理想的大众夫婿。他主持游艺节目已有20年了,已成了典范。而其他的人,却往往因哗众取宠而失败,遭到观众的奚落。

  鲁多在电视里从未说过被有的主持人用滥了的“刺激”,他很纯洁,从不引进那些邪门的东西。他老老实实干自己的那份工作。一头精心染过修剪得很好的黑发,烫着小小的波纹,皱纹很有规律地分布在脸上,看上去很安详,目光很温柔。众所周知,他从未碰过毒品,可能也从未对妻子不忠。他本该是个笨伯,一个不会取悦于公众的好好先生。但公众偏偏喜欢他。他在节目中常邀请一些曾经有传奇色彩,现已被众人遗忘了的昔日明星,以及一些早就已衰败了的摇滚歌星。他们曾令世界为之惊骇,公众很喜欢再见到这些已从荣誉峰颠跌下的爷爷辈的老明星们。鲁多很会把新老完美地组合在一起。时不时地,他邀来一位讽刺高手或一个色情影片的女明星。每逢这种时候,鲁多便稍稍与他们拉开距离,呆在一旁不露面,兴奋地看着自己的节目给观众带来的刺激。

  通过中间人马蒂厄·洛里斯,我们约见了鲁道维奇·拉朗德。拉朗德很迷人。他并没贪婪地盯着玛阿,而是坦率、自然地对待玛阿。他已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他在玛阿的父母问题上很小心……他已听过唱片,很喜欢那封皮,并直截了当地说将于两周后起用玛阿。他邀请我们出席他下期节目的彩排,这样可以让玛阿了解一下情况,感觉一下演播台的气氛。接下去,一星期后就将轮到玛阿排练,为时五六天。她将演唱两次,节目头半小时唱一个片断,结束时再唱一个,也就是说以她的演唱作为节目的压台戏。鲁道维奇是刚刚作出这决定的。他设想着玛阿高高地、笔直地站在已渐渐昏暗的聚光灯下,灯光朝着阴影中逐渐迭化,使玛阿的背影逐渐消失,仿佛为她的叫声所吞没。

  终于到了排练的那一周。我企图协商,以避免他们任意切割唱片,但我的努力全是徒劳。不过拉朗德只想保留离玛阿叫声最近的部分,然后留出整条轨道给玛阿的叫声,使其神化……我已估量了这样做所要付出的代价。他们将在高潮的时候把你一切两半,就像只留下一朵没有根茎的花。

  拉朗德辩解说:

  “这没什么……人们会去买CD盘,而且他们已在广播中听过了,所以他们自己能补全。”

  玛阿在演播台的各种人员及设备前并不拘束。拉朗德坚持采用勒维斯的改编。他也有些害怕玛阿的声音太突兀,太强烈,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歇斯底里,一种惊恐。他曾试着让玛阿在完全无伴奏的情况下演唱,以检验她的音质。他不紧不忙,一举一动都很松弛。但从那微笑和温柔中仍能看到一丝烦恼,感到一种轻微的神经质和胃肠的痉挛与抽搐……玛阿暗中也从那双深陷的黑眼睛里觉察到了这种情绪。一定是她赤裸裸的唱腔唤醒了某种最原始的恐惧。尤其是这叫声的模糊性,似乎被剃刀修理过一样。拉朗德怕会因此而惊吓了观众,从而降低收视率。而这些听众是他力量的源泉。他起初被玛阿的声音吸引住了,但那只是短暂的一刻。是的,他必须拿出胆量,才能将玛阿那两张唱片共15分钟的演唱完完全全地展现给观众。但他终于还是退缩了,说这对玛阿将有所不利,太生硬,会在一夜之间毁掉她,夺走她的机会。

  然而,当玛阿开始她的歌唱时,整个演播室都寂然无声,大家都沉默不语,屏息倾听,所有的灯光都停止了转动,玛阿穿着黑色紧身毛衣、紧身长裤和T恤衫。在场的男男女女都望着她,整个摄制组都停止了工作。玛阿开始升音了,宛若一根被截去了一段的柱子,一曲象征着万物的终结和无名的欲望的咏叹调。大家都听到了……都看到了这象征世界末日的音柱在不断增高。这偏离了轨道的、既黑暗又响亮的唱腔,听上去是那么孤单,嘶哑,既悲哀又灿烂。此刻所有人都闭上嘴,惊讶地注视着身穿黑衣的玛阿,看着她冷漠的脸,宝石般的眼睛,线条分明的体魄,似乎在寻找被尼罗河水永远吞没了的爱西丝女神。

  当然,我们所应展现的正是这明显的事实,不加任何修饰,点缀。对我这个高个子学生,这个在中国区的街道上失去母亲的少女,我从未这么有信心。她是我的杰作!尤其是当我看到在场的人那副惊呆的样子,看到他们彼此挤在一起,在少女的真诚面前相形见绌时,我心里的快意更是油然而生。

  但拉朗德觉得害怕,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他保证采取放唱片的形式,并对嗓音、聚光灯以及背景音乐进行处理。作出这个决定后,他松了口气,知道我已无法再向他提出苛求。现在他又是一副面带微笑彬彬有礼的样子了。他脸上的皱纹使他看起来很和蔼可亲……

  玛阿去化妆室更衣了,我尾随着她。我们单独呆在水池、镜子、刷子、粉扑前,我告诉她我对她的想法,我的信心及我无可怀疑的爱。她靠着雪白的墙笔直地站着。我看见她突然眨了一下眼,颤抖起来,显然被两股相反的、不可调和的力量撕扯着。她似乎渴望某种东西。她屈服,她投入,但却没能得到,于是她那高大的身躯似乎瓦解了,碎成了无数片,无力而痛苦。她体内全部的激情都被撕碎,被蹂躏,那美丽的面庞也因痛苦而失色。她无法喘息。我不明白,便问她:

  “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小玛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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