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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我承认,有人曾悄悄地对我说,作为一个英国的臣民,我有义务回来后就向国务大臣递交一份报告,因为一个英国臣民发现的任何土地都是属于国王的。但是,我怀疑如果我们要去征服我说到的那些国家,是不是会像弗迪南多·柯太兹(弗迪多·柯太兹[一四八五—一五四七],西班牙冒险家、殖民者)征服赤身裸体的美洲人那么轻松。利立浦特人,我想征服他们所得的好处几乎都抵不上派谴一支海陆军队的消耗;对布罗卜丁奈格人有所企图我又怀疑是否慎重或安全;而英国军队的头顶上浮着那么一座飞岛他们会不会感到很逍遥。“慧骃”看来倒真的对战争没有什么准备,它们对战争这门科学而尤其是对大规模的武器完全是不在行。

  尽管如此,假如我是国务大臣,是决不会主张去侵犯它们的。它们慎审、团结、无畏、爱国,足可弥补它们在军事方面所有的缺陷。想想看,两万“慧骃”冲进一支欧洲的军队,冲乱队伍,掀翻车辆,用后蹄将士兵的脸踢得稀烂,因为它们完全担当得起奥古斯都的性格:Recalcitrat undiquue tutus(拉丁文:“他只朝后面踢,却四面都安全。”见贺拉斯《讽刺诗》第二卷第一首第二○行)

  但是我不会建议去征服那样一个高尚的民族,我倒希望它们能够或者愿意派遣足够数量的“慧骃”居民来欧洲教化我们,教我们学习关于荣誉、正义、真理、节制、公德、刚毅、贞洁、友谊、仁慈和忠诚等基本原则。在我们的大部分语言中还保留着这全部美德的名词,在古今作家的作品中也经常见到这些名词;我自己虽然读书不多,这些名词倒还能说得出来。

  但是我还有一个理由使我为什么不完全赞同国王陛下要用我发现的地方来扩张其领土。说老实话,对分派君主去那些地方统治的合法性我开始有些怀疑了。例如说吧,一群海盗被风暴刮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最后一名水手爬上主桅发现了陆地,于是他们就登陆抢夺。他们看到的是一个不会对人造成危害的民族,还受到友好招待;可是他们却给这个国家起了一个新国名,为国王把它给正式侵略了下来,再树上一块烂木板或者石头当纪念碑。他们杀害二三十个当地人,再掳走几个做样品,回到家里就被赦免了。一片新的领土就这样开辟了,它的获得名义上还是神圣的。

  国王立刻派船前往那地方,把那里的人赶尽杀绝。为了搜刮当地人的黄金,他们的君主受尽磨难。国王还对一切惨无人道、贪欲放荡的行为大开绿灯,整个大地于是遍染当地居民的鲜血。这一帮如此效命冒险远征的该死的伪君子,也就是被派去改造开化那些盲目崇拜偶像的野蛮民族的现代侵略者。

  但是我直言不讳地说,这一段描述跟英国民族毫无关系。英国人在开辟殖民地方面所表现出的智慧、关心和正义可以做全世界的楷模。他们在宗教和学术方面具有很大的促进作用;他们选派虔诚、能干的教士传布基督教义;他们谨慎小心从本王国挑选出生活正派、谈吐清楚的人移居各地;他们派出最能干:最廉洁的官员到各殖民地管理行政,严守正义;更使人高兴的是,他们派出去的总督都是些最警醒、最有德行的人,全心全意只考虑到人民的幸福和他们国王主子的荣誉。

  但是,我描述过的那几个国家一定都不愿意被殖民者征服。奴役或者赶尽杀绝,他们那里也不盛产黄金、白银、食糖和烟草,所以我以为,他们并不是我们表现热情、发挥勇武或者捞点实惠的合适的对象。然而,如果那些和这事更有利害关系的人觉得应该持与我相反的意见,那么我在依法被召见的时候就准备宣誓作证:在我之前还从未有任何一个欧洲人到过那几个国家。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相信当地居民的话,事情是不会引起纷争的,除非是关于那两只据说是许多年前出现在“慧骃”国一座山上的“野胡”可能会引起争议;根据那种意见,“野胡”种就是它俩的后裔,而据我所了解,那两只“野胡”可能就是英国人。这一点,说实话,从它们后代面容的每一特征来看,我是有点怀疑的,但这是否就构成我们占据那地方的理由,我只有留给精通殖民法的人去考虑了。

  但至于以国王陛下的名义正式占领那些地方,我却是从来都不曾想到过,而即使有过那种想法,就我当时的情形来看,为了慎重和自我保护起见,我也许还是等有更好的机会再说。

  作为一个旅行家,我可能受到的责难也许只有这一个了,而我现在已经做了答辩。在此我谨向我的每一位敬爱的读者最后告别。我要回到瑞德里夫我的小花园中去享受自己静思默想的快乐,去实践我从“慧骃”那儿学来的那些优秀的道德课程,去教导我自己家里的那几只“野胡”直到把它们都培养成驯良的动物。我要经常对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形象,如果可能的话,想这样慢慢养成习惯,到以后看到人类不至于忍受不了。

  我很惋惜我国的“慧骃”还有野蛮的表现,可是看在我那高贵的主人、它的家人、朋友以及全体“慧骃”的面上,我对它们一向还是很尊敬的。我们的“慧骃”每一处轮廓都有幸同“慧骃”国的“慧骃”一样,可是它们的智力却逐渐地退化了。从上星期开始,我已经允许我妻子与我同桌吃饭了,我让她坐在一张长桌子离我最远的一头,也让她回答我提的几个问题(不过只让她极简单地回答)

  可是“野胡”的气味还是非常难闻,我总是用芸香、熏衣草或者烟草将鼻子捂住。虽然老年人旧习难改,但这对于我来说并不是毫无希望,一段时间之后,总可以受得了让邻居的“野胡”与我相聚,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要他用牙齿或爪子来伤我。如果一般的“野胡”仅仅有着生来就有的罪恶与愚蠢,我同它们和睦相处可能还不是很困难。我见到律师、扒手、上校、傻子、老爷、赌棍、政客、嫖客、医生、证人、教唆犯、讼棍、卖国贼等等一点也不生气,这都是很合乎情理的事情。但是当我看到一个丑陋的笨蛋,身上心里都有病,却还骄傲不堪,我马上就会失去全部的耐心。我怎么也弄不明白这样一种动物怎么会和这么一种罪恶搅和到一起。

  聪明而有德行的“慧骃”富于理性动物所能有的一切美德,而在它们的语言中却没有表达这种罪恶概念的名词。它们的语言中,除了那些用来描述“野胡”的可恶品性的名词外,没有任何可以表达罪恶的术语。它们因为对人性缺乏透彻的理解,所以在“野胡” 身上还辨认不出有这种骄傲的罪恶,可在“野胡”这种动物统治的别的国家中,骄傲一恶是显而易见的。因我比较有经验,所以能够清清楚楚在“野胡”的身上看到几分骄傲的本性。

  但是,在理性支配下的“慧骃”却不会因自己具有许多优点而感到骄傲,就像我并不会因为自己没有少一条腿或者一条胳膊而感到骄傲一样;虽四肢不全的人肯定会痛苦,但头脑正常的人也决不会因为自己四肢齐全就吹嘘起来。这个问题我谈得较多,为的是想尽一切办法使英国的“野胡”们不至于叫人不能忍受;所以我在这儿请求那些沾染上这种荒谬罪恶的人,不要随便走到我的面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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