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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七十四

  有天晚上蓓尔告诉济茜:“你快要七岁了!农奴的小孩早就在田里工作了——像那个诺亚——所以在大房子内你要开始给我帮忙!”到目前已相当清楚父亲对诸事感受的济茜不太敢确定地望着康达。“照你母亲的话去做。”康达不是很坚决地说。事实上蓓尔已和他讨论过,而他也不得不同意:为了慎重起见,济茜必须开始做一些华勒主人看得见的事情,而不能一味只当安小姐的玩伴。康达暗自窃喜能使济茜变得更有用更能干的这个主意,因为在嘉福村,像她这种年纪,母亲们就开始教女儿一些手艺,这样,将来才能使她们的父亲能够从她们未来的丈夫那里要求到好的妆奁。但他知道蓓尔晓得他不会热衷于让济茜亲近土霸,甚至把济茜从他身边带走,也离开了他仍决定要灌输给济茜的尊严和传统的观念。几天后,当蓓尔向康达诉说济茜已学会擦餐具、抹地板、上蜡,甚至整理主人的床时,康达发现自己实难分享蓓尔对济茜这些成就的骄傲。但当他看见自己的女儿在倒掉、清洗主人夜晚排泄用的白瓷釉夜壶时,他气得不能言语,内心肯定他最担心的事已经开始了。

  他也很愤怒听到蓓尔给济茜一些如何当个家仆的指导。“你这女孩,现在好好地给我听着!并不是每个黑奴都有机会能为像主人这样高尚的白人工作,所以要把自己的地位放在其他小孩之上。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学会主人不用告诉你你就知道他要什么的技巧。你现在必须开始和我一样早起,一起出门,一定要比主人早。那是我为何受他重视的主要优点——一定要相信这些话。首先,我要教你如何把晾在晒衣架上那些主人的外套和长裤上的灰尘掸掉。一定要确定不可打落或刮掉纽扣——”诸如此类的事,有时候会一连讲上好几个钟头。

  对康达而言,似乎每过一晚,就会有更多的教诲出现,有时小至荒谬可笑的细节。有天晚上蓓尔告诉济茜:“若要把主人的鞋子擦得黑亮,先要把放有啤酒、煤灰加橄榄油和冰糖的罐子摇一摇,让它过一夜后再摇匀,这样就可使主人的黑鞋子亮得像玻璃一般。”往往在康达无法再忍受,想暂时走避到提琴手的屋内松口气之前,他的耳边又传来一些对家事的建议,诸如:“假如你把一茶匙的黑胡椒和红糖搅成糊状物再加人牛奶,然后放在房间里,苍蝇就不会飞来!”而“弄脏了的壁纸最好用放两天的饼干屑来磨洗。”

  即使康达没有注意听,但济茜似乎很专心在学习。因为几个星期后,蓓尔据实以报地说主人向她提及他很满意自从济茜开始擦洗壁炉上的柴架时,柴架变得那样光亮无比。

  但每当安小姐来拜访时,当然啦,主人不需说,济茜就可以放下工作陪安小姐玩。而这两个女孩子总是到处乱跑、蹦跳、跳绳,玩捉迷藏和一些她们自己发明的游戏。有天下午,她俩劈开一个熟透的西瓜,然后把整个脸栽进多汁的西瓜里,结果两人都把衣服搞得肮脏不堪,使得愤怒的蓓尔不停地训斥济茜“你这爱玩的黑鬼!”还反手给她一个耳光,甚至也赏安小姐一记。“你知道你的教养应该比较好,而且也已十岁,要上学了,你将来是要当个上流社会的小姐的!”

  虽然康达不愿再费心去抱怨这件事,但在安小姐来访的期间和至少她走的几天内蓓尔觉得他变得相当难应付。但每当主人要康达把济茜载到约翰主人家时,他都尽量避免显露出他急于想和女儿单独驾车的渴望。现在济茜已渐渐了解他在马车上的一言一语对他们而言都是件关系重大的事,因此康达认为趁蓓尔不在场时,教济茜更多有关他家乡的情景会比较安全。

  当马车驶过灰尘滚滚的斯波特瑟尔维尼亚郡道路时,康达会告诉济茜沿途事物的曼丁喀名字。他指着一棵树说“意罗”,然后向下指着道路说“希罗”。当他们驶过一只正在吃草的牛时,他会说“明瑟目索”,走上一座小桥时会说“沙罗”。有一次当他们遇到突来的阵雨时,康达伸手探到雨中大叫“先意欧”,当太阳再出现时,他指着太阳说“提罗”。而济茜会专心地听着他说的每个字,然后开始用嘴唇模仿她所听到的,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练习,直到发音正确为止。很快地,她也开始指着每件事物,问康达它们的曼丁喀名字。有天当他们一走出大房子的阴影外时,济茜戮着康达的肋骨,轻轻地用手指拍着耳朵上方,前南问道:“我的头怎么说?”康达也低语回答“康果”。她扭着头发,康达说“康丁又”,她捏着鼻子,康达告诉她“那果”,她拧着耳朵,康达说是“土罗”。济茜又咯咯笑地把脚抬起来轻轻拍打她的脚趾头,康达大声叫喊“新康巴”。康达抓住济茜到处探查的食指摇一摇说“布罗空丁”,摸她的嘴,又说“达”。然后济茜抓住康达的食指指着他大叫说:“爸!”他对济茜感到一股无法抵抗的疼爱。

  一会儿之后,康达指着他们正通过的一条潺潺小河说:“那是波隆河。”他告诉济茜他的家乡附近有条叫做“肯必·波隆河”的河流。当晚,当他们在回家的路上又经过那条河时,济茜指着大叫道:“肯必·波隆河!”当然,当康达向她解释那是马塔波尼河而不是冈比亚河时,她并不了解,但康达却相当欣赏济茜竟然还记得这似乎不太起眼的名词。他说肯必·波隆河比这条微不足道的小河流要大得多,而且更湍急、气势更澎湃。他想要告诉济茜那条生生相息的河流被他的人民尊为富饶的象征,但却不知如何解释,所以他告诉她有关河中富产的鱼类——包括项壮多肉的古加罗鱼,它们有时会径自跳往独木舟内——和成群像一片会活动的地毯栖息于河上的鸟类。往往一些像他那样的小男孩会从河岸边的树丛里大声喊叫着跳出来,那样他可以看到它们振翅飞起,使像雪片般的羽毛飘在空中。康达说那使他想起他的爱莎祖母曾告诉过他:有一年阿拉神在冈比亚降临了一次可怕的蝗虫天灾,成群的蝗虫遮天蔽日,吞没所有未成熟的作物,直到大风转变方向才把它们吹至大海里,最后都被鱼吃掉。

  “我有祖母吗?”济茜问道。

  “你有两个——我妈咪和你妈咪的妈咪。”

  “她们为何没跟我们住一起?”

  “她们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康达说道,过后一会儿他问道,“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吗?”

  “在马车上啊!”济茜答道。

  “我意思是说我们住在哪里。”

  “在华勒主人的农庄里。”

  “那是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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