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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那个敲击“呱呱鼓”的人用非洲语向他道别后又再度盘腿坐下。当音乐再度响起时,康达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突然转身,低着头,带着沮丧和困惑的心情走到外头的马车边去等华勒主人。

  往后好几个星期,康达的内心一直盘旋着有关那个“呱呱鼓”敲击者的谜。他究竟是那一族人?很明显,他不是曼丁喀族人,也不是他在冈比亚或大船上所见过或看过的任何部族。那人的灰发说明了他的年纪比康达大许多;康达很纳闷他是否和欧玛若目前的岁数一样?他俩如何一见面就可感觉出彼此都是阿拉神的子民?他能用土霸语说得和回教语一样流利证明他在白人的土地上已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也许长过康达的岁数。对方说他最近刚被卖到华勒主人父亲的农庄来,在此之前,他到过哪些白人的土地呢?

  康达内心细数着他因机缘而看过的非洲人——但很不幸地,在他驾车的这三年来他都因与主人在一起而无法对他们点头,更不用说与他们聊天了。其中甚至有一两个毫无疑问的是曼丁喀族人,大部分的非洲人在他每星期六早上驾车经过奴隶拍卖场时都曾瞥见过。但大约在六个月前发生一件事情后,他就决定尽量避免走近拍卖场,不让主人察觉出他的某种失态。因为那天当他驶近时,一个套着链条的俏拉族妇女开始凄惨地尖叫。当他转身想瞧瞧究竟发生何事时,正好瞥见那个妇女惊慌地睁大了双眼,向高高地坐在马车上的他投来求救的眼神,嘴巴因狂喊而张得很大。康达的血液中冲击着羞愧,他很痛苦地用力拍打马背,马匹在猛然往前冲之时,主人被急拉得向后仰。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使康达吓得魂不附体,但主人一句话也没有责备。

  有天下午,当康达在郡政府外等候主人时,遇见了一个非洲黑奴。但两人都无法了解彼此的部落语言,而且对方也尚未学会土霸语。康达认为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他才来白人领土二十年的光景就可遇到同样来自非洲的人。

  但是往后的两个月——进入一七八八年的春天时——康达觉得主人似乎拜访了附近五个郡内的每个病人和亲朋好友——除了他自己在恩菲尔德的双亲没去探望外。他曾想过向主人要求一张他从未要过的旅行通行证,但他知道这会引发主人问及一连串他要去那里和为什么要去的问题。他会说他想去看恩菲尔德农庄的厨娘莉莎,但这也许又会让主人误会他和莉莎之间有何暧昧关系;然后主人或许会向他父母提及,他父母再辗转向莉莎说起,最后他就会永远听不到这故事的结局。因为他知道莉莎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但那种感觉绝非两厢情愿,因此康达放弃了此念头。

  在迫不及待地想回到恩菲尔德农庄时,康达开始对蓓尔感到厌烦——且情绪越来越激烈,因为他无法和她谈论此事——他太了解蓓尔对任何有关非洲的事都极反感。考虑过对提琴手和老园丁的信赖度后,他还是决定向他们坦露,虽然他们不会把他的秘密说出去,但他们还是无法体会出在漫长的二十年后仍能与自己来自相同土地的人在异地相逢谈话时的那份欢欣与重大意义。

  有个星期日的午餐后,主人事先一点也没通知,突然让康达把马车备好:他要去恩菲尔德。康达立刻飞也似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夺门而出冲到马厩去,蓓尔惊愕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当他走进思菲尔德农庄的厨房时,莉莎正忙着。他向她问了好,又立刻很快地说了一句他不饿。她很温柔地望着康达。“好久没见到你了。”她轻声细语地说着,然后脸色突然变得很忧郁,“我听说你和我们这里那个非洲人的事了,主人也听说了。有些该死的黑奴向主人告密,但主人哈话也没说,因此我也就没为此事担心。”她紧握住康达的手说:“你等一下。”

  康达本要爆发出不耐烦的表情,但莉莎立刻很熟练地做好两个厚牛肉三明治。她把三明治交给他,再度把他的手紧压在自己的手里。然后她陪他走到厨房门口,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从未问过我任何事,所以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母亲是个非洲黑奴。想必这是为何我这么喜欢你的原因吧!”

  眼看康达急着要离去,她突然转身指着某个方向说:“那间屋顶有个破烟囱的茅屋就是他的。今天主人放大部分的黑奴一天假,他们不到天黑是不会回来的。你只要留意在你主人出来前回到马车去就可以了!”

  康达很快地破向奴隶排房去,然后敲着一扇摇摇晃晃的门。

  “是谁?”一个他记得的声音问道。

  康达用非洲语回答后,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声音,然后门就悉碎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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