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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我爱你,”我说。“我爱你。我爱你。”

  “是的。”

  “迈克西姆,事情会好起来的,求你了,求求你。”说着我拉住他的两只手,握着它们,把它们抬高贴在我脸上。我看见他望着我,充满温情、遗憾、怜悯和爱。

  “求求你。他们不会赢的,他们赢不了——你一定不能让他们赢。”

  “不,”他温和地说,“不,不是他们,他们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她。”

  我觉得浑身上下都可怕地僵住了,还觉得很冷,很冷。

  “你打算怎么做?”

  “我必须把事实讲出来。”

  “不。”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任凭我握着他的手贴在我的脸上。

  风突然猛烈地刮到窗户上,使窗玻璃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于是我意识到,这风声我们已经听了好一会儿,现在风越来越大了,在黑乎乎空洞洞的烟囱里呼号,门底下也有一小股钻进来窜到我们身上。

  “我累了;”迈克西姆说。“我真累。”

  “是的。”

  “你上楼睡觉去。没有这些事请你也已经精疲力竭了。”

  “是吗?”

  “举行了聚会以后。”

  聚会。我已经把它忘记了。我真想笑。聚会——那是一千年以前的事了。

  “你干什么呢?”

  “再待一会儿。还有一些信要处理。”

  “迈克西姆,你是不是很生气?”

  “不,”他疲倦地说,“不。”然而他把手抽回去,并且退回到他先前的位置。

  “我并不想要那些秘密。它们没有——没有使我满足,没有使我快活。”

  “我知道。”

  “我控制不了。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可是我是想保护你——不让那些事情伤害你。”

  他弯下身子吻我,吻得很轻、很纯洁,好似父亲吻孩子,而我则一动也动不了,无法把他更加贴近地拉到我的怀里。明天,我想。这会儿我们两人都累了,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或说些什么。

  “明天。”

  他看着我。“现在睡觉去吧。”

  明天,我们将一切从头开始。秘密已经成为过去,不会再有另外的秘密。也没有恐惧,我对自己说。没有恐惧。

  我精疲力竭,还觉得头晕。在有点地摇晃地向门口走去的时候,我突然说,“弗兰克会不会离开苏格兰到这儿来?他们决定了没有?他告诉你了吗?”

  他怔怔地看着我,仿佛我的声音来自遥远的地方,他难以确定我说了些什么,甚至想不起来我究竟是谁。然后他说,“哦——是的,是的,我想他们也许会来的。”

  那就没事了。这个想法是我离开屋子时最后的念头。弗兰克会到这儿来,我们将会有一个新的开始。一切都会好的。

  上床睡觉的时候,我听见外面起风了;大风摇撼着树枝,顺着山坡往下,一路横扫,刮过花园,扑到墙上和门上。我把被子高高拉起蒙住脑袋,于是只听见一种闷声,就像是海水冲上海滩,追上了我,把我往后拉,往下面拉,一直往下,拉进海里。

  整整一个晚上,风声把我搅得迷迷糊糊,我一直在梦里颠簸。有好几次我挣扎着浮到面上来,也搞不清楚自己是睡着的还是醒着,每一次都被重新拉到底下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风暴——它刮得林子里的树哗啦啦作响,它不停地绕着屋子打旋,厉声呼啸,仿佛整个世界都疯狂了,整个世界在横冲直撞,我听见自己高声呼喊迈克西姆,并且觉得他在轻声地回答我,安慰我,可是,接着,他的声音似乎被吸进了风暴的中心,在那儿打旋,渐渐地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我的那些梦都很可怕、疯狂、混乱,其中充满着轻轻的说话声、突如其来的阵阵狂风,以及晃晃悠悠、气势汹汹的影子,尤其异乎寻常的是,在这些梦里,我的各种感觉都是最生动和逼真的——恐惧、困惑、一种可怕的空洞的渴望。对某个人或某个东西的追寻,以及对于仿佛游离于我的生命之外、一直企图离我远去的我自己那个声音的紧追不舍。然而,到了后来,别的感觉都没有了,我只觉得自己在往下沉,沉入无底深渊一般、任何声音和光线都无法穿透的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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