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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的逃亡者(2)


  在这凄凉的2月,天色半明半暗,道路如一条灰白色的带子,蜿蜒而去。弯道高处,有一个岗亭,如同放在茶碟边的一块糖,一时曾给我们以希望。那是一个废弃的候车亭,我们在那里面躲了半个来小时,忍受着寒冷和潮湿。狂风吹得板壁颤抖起来。我累极了,竟在冰冷的水泥凳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埃莱娜求我不要睡着,我像醉了一般,她把我拉出这个藏身之地,强迫我重新站起来。我像一团铅,两条过细的大腿试图拖着它走。我的手指头已经麻木了。我是个城里人,养尊处优,又不是伐木工人或肌肉发达的远足者。不暖暖地呆在床上等修理工回来,而在黎明时分出逃,真是疯了!我们将消失在这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之中。我觉得就是雷蒙那副可怕的嘴脸也比这偏僻的地方亲切得多。

  我诅咒着我的伴侣:两天来,我们所有的不幸都是她的心血米潮引起的。这个女人正把我带向灾难。此后,我们毫无目标地继续瞎走:在十字路口,往右还是往左。我们听天由命。就这样,我们艰难地乱走了3个小时,没有遇到一个人。我们吞了几口带来的干粮。我相信我的鞋子没有破,但里面湿湿的。行李让我累弯了腰,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把它扔掉。一切都联合起来伤害我们。现在,情况糟透了,地面上升起了雾气,能见度只剩下几米。凝固的雪浪覆盖了野外,好像施了魔法,使其瘫痪了。尖尖的岩石碎石横飞,非常可怕。疲劳已使我忘记了害怕。

  我们走上一条两边都是高高的峭壁的道路,风刮起白色的粉尘,抽打在我们脸上。透过浓雾,我似乎看到了一个屋顶。我紧张地盯着那个黑点:一道微弱的光亮或明或暗,屋顶还冒着一缕烟。我没有弄错:终于有人可以说话!眼前的景象使我恢复了勇气。我们越走越近,屋子越来越清晰:这个建筑围在云杉当中,坐落在一个峭壁之前。我觉得非常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在哪里呢?……

  慢慢地,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一残酷的现实:我们绕了一个可怕的大圈,又回到了斯泰纳的家舍。我们不熟悉这个地方,天太暗,地形又到处都差不多,所以造成了这个严重误会。我不愿相信这一事实,我们不可能犯下这种错误的。当埃莱娜也认出了这座房子时,她惊叫一声,马上转过身:即使看见地狱之火她也不会如此惊恐。这次,是我制止了她:事已至此,不是冒不冒险的问题了。但我怎么也说服不了她。面对这个地方及住在这里的人,她似乎失去了理智,惊恐万状。她宁愿离开我也不愿意回到那里去。

  我们争执不休,我拉她到东,她扯我到西。就在这时,我们突然听见一阵马达声。一辆大大的汽车慢慢地向我们驶来,两盏白色的车灯把我们罩在光束里。我们目瞪口呆地望着汽车,知道开车的肯定是那个家中的成员,汽车停在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车大灯闪了两下。那是一辆灰色的车子,可能是瑞典产的,车身溅满了泥水与冰雪。挡风玻璃太脏,我们无法看清车中人的面孔。这时,驾驶室这边的门开了,一个穿着毛领滑雪衫的女人走了出来:是弗朗切西卡,主人的妻子。但眼前的这个弗朗切西卡容光焕发,充满巨大的活力。后来,我多次被她的这种变化所震惊:她好像逐渐复活了,在短时间内由暗淡变得辉煌。我感到很内疚,说话也结巴起来:

  “夫人,我们今晚得回巴黎。我们一早动身,不想打扰你们。”

  我的慌乱使她洋洋得意,她等我把话说完。

  “我看,你们走了不少路!清晨起身还挺管用!”

  我们衣冠不整,鼻子上滴着水,帽子也歪了,脸红红的。我们的样子一定很可怜。埃莱娜走上前来。斯泰纳夫人微微一欠身,算是向她打招呼,然后从头到脚打量着她。这种世俗的行为使埃莱娜很高兴。

  “你们只要说你们想走就行了。谁也不会阻拦你们的。假如家里只听我丈夫的,你们会睡在外面的!”

  我觉得越来越尴尬。只好不住地道歉:

  “我们是晚上作的决定,不敢吵醒你们。”

  “这种顾虑给你们增了光。你们做得对:该离开这屋子了。汽车修理工已送来你们所需的配件。雷蒙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的。上车吧!”

  她倒着车,拉我们回去。埃莱娜一坐下来就百般辩解,但弗朗切西卡硬邦邦地扔过来一句:“省省吧!”她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灵巧地倒着车,半扭着身子,眨着沉重的眼皮,我还以为她的眼皮就像两张垂帘,永远垂在眼睛前面了呢!那张脸,意味深长,但只有了解她的人才读得懂。但弗朗切西卡·斯泰纳是一本合上的书。她的外表粗鲁丑陋,没有一个人愿意接近她。她让人感到厌恶,想与她保持距离。她就像一台制作冰块的电冰箱。我们坐在她身边,车大约开了两分钟。我觉得这两分钟就跟一个世纪一样长。她把我们放在木屋跟前就像放下两包脏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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