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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第七章

  暴乱神奇地结束了,就像它神奇地开始一样。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小雕像的发现使鹮派对鹰派的优先权受到了责疑,但它不过是这场争斗的一个借口。两派对权力的行使虽不平等但毕竟是共同执政,这使得这场争斗显得更假。他们继续共同执政,但地位颠倒了:从此,鹰派占了优势。某些家族首领也被更换了,代之以语言、行为和举止都与鹰派相同的首领。由习俗所强加的最高权力轮流掌握,仪式、义务、禁令和罚则保持不变。

  混乱期间,勒贝尔退出了冲突,他本来是应该加入的,那样才不会失去拥护者的支持。斗争结束了,他很高兴。这场斗争并没有真正的理由。但不少亲朋好友都深受灾难。他们不会原谅他的妥协和软弱。他脱下了制服,换上了皮埃尔·多斯上岛那天扔下的那套端庄而普通的衣服。那是朱莉给他的。

  勒贝尔所称的这场“变革”(这是近几代年轻人的叫法),没有长期而徒劳地发展什么东西,它很快只局限于修复几座被火烧毁的房屋,更换被打烂的玻璃,把堆积在城市中心广场的垃圾搬到沼泽地,让沼泽地消失得更迅速。

  由于害怕抢劫,商人们把商店关了几个小时,现在正弥补失去的时间。他们整夜开着店门,并抬高了物价。供应恢复了,其实,它从来就没有真正中断过。一切都不可能改变。一切都没有改变。

  几个星期后,再也没有东西能使人们记起自己曾经历过的事了。他们缄口不语,希望能把它忘掉。根据以往的经验,他们知道,一切胜利都是假的。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再次爆发一场同样无理、同样短暂的冲突,让失败者也有机会得胜。这样,大家将来就都能回忆起自己英勇、自豪的时光,虽然谁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哪场暴乱。

  假如这些暴乱打破了小岛的宁静,允许居民在某个动荡的时刻选择多数派,那么,它们必然会造成伤亡。而这些伤亡又能结束这种混乱。为了躲避屠杀所带来的诅咒,死者的身份往往是保密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都在记忆中抹去了自己想忘记的名字。很快,再也没有受害者了。

  别墅的门窗已被卸掉。没有被偷走的东西却已被打烂了。草地上到处都是纸屑、布条、碎玻璃和破瓷器,但没有东西被烧。

  康贝走进屋子:房间里空无一人。土块在地板上滑动,黏在尿坑里。那是强盗们拉尿拉出来的。他们为了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靠墙拉尿。

  克恩家族的肖像丝毫未损、好像他们怕亵渎这些肖像会遭到报复。只有朱莉父亲的肖像被人动过了:有人在他头顶画了一个雄纠纠的男性生殖器。

  康贝又去发掘工地察看,了解被损坏的情况。被破坏的东西还可以修复。他有点后悔。从宗主国带来的家具——这是对当地手工业者的侮辱——被破坏,他甚至感到高兴。他为皮埃尔的命运感到担心。皮埃尔在保存在房间里的笔记本中一再强调这种命运。

  康贝飞奔上楼,有几个梯阶上的地毯松了,他失去平衡,一个踉跄。他连忙抓住用小牦牛的血刷过的栏杆。

  在楼上,他没有去看朱莉的房间,也没有理睬埃莱娜的房间,而是停在皮埃尔的房门前。房门锁着,像皮埃尔离开之前一样。这一细节使他放下心来。

  康贝转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木百叶窗关着。虽然很暗,但他仍看得清用黑墨水写在墙上的东西:那是些几何符号,跟鹰派的青少年结束入教仪式时画在身上和大腿上的符号一样。自从小岛独立后,这种做法就被废除了。

  发现这些痕迹,康贝感到很惊讶。好像有人要让大家相信,抛弃这种习俗是暴乱的真正原因。一切都好像秩序井然。没有缺一个笔记本。皮埃尔的书桌上,在他的儿子马克的照片旁边放着一个信封。康贝想都没想就把它打开了:那是埃莱娜的一封信。可能是她出逃之前匆匆写的:

  皮埃尔,我喜欢这种混乱和暴力。这才是真正的生活。从此以后,你所喜欢的安静、宁和、甜蜜、和平将成为死亡的前奏,或者更糟,成为谎言的前奏。

  我来看你,不是想知道你如何生活、你爱着谁、你干些什么,而是想把我们的儿子马克的生死故事告诉你。短暂的生命,突然的死亡。为了不撒谎,我得在他身边,所以也必须在你身边体验和感受一番。你是惟一认识他的人。

  在离开你之前,这次是永远离开了,我想告诉你他是怎么死的。到了这里以后,我就想尽力把它写出来。我没有成功。也许再过几天,在暴乱的促使下,我会有足够的力量完成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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