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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如果你今天晚上不带我出去玩,我明天就去看开庭,也会整天打电话去你学校。”

  说完,她尖尖的下巴往上一抬。她撅嘴的样子虽然很可爱,但如果处理不当,这张小嘴什么不负责任的话都会说出来。

  “那,我不能过夜,只能去近一点的地方,你想去哪里?”

  “好吧,那我就忍耐一下,去滨甲子园附近就好了,开车去那里只要四十分钟就到了。”

  加奈子乐不可支地说,财前却想起了鹈饲医学部长的话——“要把自己身边清理干净。学术会议选举时,很容易被一些莫名其妙的黑函打败。”庆子说的没错,必须搞定这个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的二十一岁小妞。今天晚上先暂时安抚她一下,至少在学术会议选举前,要让她安分一点。

  滨甲子园饭店的窗外波涛起伏,室内只开着一盏夜灯,昏暗的灯光下,财前重重地仰躺在床上,一手抱着像猫一般柔软的加奈子,感受着欢爱之后的慵懒虚脱和残余的情欲热潮。加奈子像花瓣一样的双唇抵在财前的胸前。

  “在官司和学术会议选举之前真的不能再见面了吗?”

  “我刚才已经告诉你好几次了,在学术会议选举期间,如果不注意点,经常会因为女人的事遭到黑函检举,所以,至少在学术会议选举之前我们不能再见面了。”

  “但是,根本没有任何人发现我们的秘密。今天晚上,我也是陪着金井先生和佃先生到最后,我们分头来这里会合的。以后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有事的。”加奈子扭动着身体,似乎并不想顺从财前的意思。

  “丽多酒店经常有药厂的人出入,当初我也是因为和药厂的人去店里,才会认识你。况且,许多大学医学部的人也常去那里,还是小心为妙。”

  “没关系。我会小心的,我们像以前那样不就好了吗?我喜欢你身上那消毒水和着鲜血的味道,你在床上的时候也还是外科医生。”

  她举起财前的大手放在鼻子前嗅个不停。今晚的欢爱不仅没有摆平加奈子,反而让她愈陷愈深,财前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我拜托你,你要听话。至少在十一月三十日学术会议选举之前,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财前爱抚着加奈子,加奈子立刻瞪大杏眼,端详财前片刻,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那好,我们来约法三章。”

  “什么约法三章?”财前一时摸不着头绪。加奈子翘起的嘴唇突然往前一撅,这是她得意时特有的表情:“如果你官司和选举双双获胜,每个月就要用二十万包养我。如果只赢一个,价格就减半。”

  “包养,你……”财前真的不知所措了。

  “你包养我,我就只属于你一个人了。”加奈子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但这种事怎么可以这么轻易作决定。况且,你还这么年轻……”财前五郎觉得事态好像一发不可收拾了。

  “没关系,我喜欢你。你是不是认为我不是那种才貌双全的公关小姐,所以不够资格?”

  财前吓了一大跳,但仍然保持镇定地说:“但是,你只有二十一岁。”

  “二十一和三十一还不都一样。如果你不和我约法三章,我就让你不得安宁。”

  “你这根本是恐吓。”

  “我才不管什么恐不恐吓的。如果你和我约法三章,我就乖乖地等到你官司和选举结束;如果你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向你保证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柔软的长发往财前脖子上绕,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年轻女子特有的、酸酸甜甜的味道。财前抚摸着她的头发,暗自思忖着,每个月二十万的价格显然太高了,但只要加奈子肯乖乖听话,自己就会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目前暂且答应她吧。

  “好,那就按你说的约法三章,但在官司和学术会议选举结束前,你绝对不能给我惹麻烦。”

  “那当然,万一你出了什么问题,对我也没有好处。这段时间,我会找个年轻男人玩一玩,反正只剩下四个月了……”加奈子扳着手指期盼着。

  财前思索着,自己必须在这四个月内为官司和学术会议选举浴血奋战。想到这里他再度粗暴地将加奈子的身躯压在自己毛茸茸的胸膛下,想把那些烦恼抛在脑后。

  关口法律事务所的接待室内灯火通明,佐佐木良江和小叔佐佐木信平难掩内心的紧张和不安,正听着关口律师的谈话。经过漫长的书面审理准备程序,明天终于要开始上诉审的证人讯问了。关口律师一边概述至今为止十几次书面审理的经过,一边担心地看着佐佐木良江。

  丸高纤维趁星期天佐佐木商店人手不足的时候,突然上门搬走了货品。自从佐佐木商店遭到这种名为“珍珠港袭击”的恶劣手段催债后,良江比之前更显憔悴,瘦削的脖颈上的增添了许多银丝,让人看了于心不忍。

  “佐佐木太太,你还好吧?如果累的话,可以躺在这张长椅上休息一下。”关口指了指前面的长椅说道。

  “大嫂,虽然这样对律师有点失礼,但最近两、三天,你的气色很不好,也常常喘不过气来,还是躺一下吧。”

  庸平的亲弟弟信平经营针织品生意,从第一审起,就和良江等家属齐心协力地打这场官司。此时,他担心着大嫂的身体,良江却摇了摇头。

  “没关系,关口律师,请你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不舒服,就不要客气,尽管躺下来休息。”关口亲切地关心道。

  “那我来说明一下上诉审的争议点。基本上我们的主张和第一审大同小异,但由于当时我们的医学知识不够充足,所以漏失了一些问题点和原本应该追究的责任。在第一审后的调查过程中,我已经针对这些问题取得相关的医学证据,足以证明对方怠慢了医生的注意义务。”

  关口点了一根烟,思考着如何让佐佐木良江等人更清楚地了解情况。

  “首先,第一个争议点,就是手术前肺部检查的问题。虽然肺部X光片中出现了无法鉴别的阴影,但财前被告却没有做断层摄影检查,导致没有发现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肺部;第二,是化学疗法的问题,如果在手术前做断层摄影,发现有癌细胞转移,就可以在手术后使用化学疗法,抑制转移灶的恶化。但由于对方没有做,致使手术引起转移灶恶化,加速病患死亡;第三,虽然此次是针对有转移灶的胃癌动手术,却没有在手术后将切除的胃做病理检查,导致无法确认转移灶,这个处置也有疏失;第四,在手术后一星期病患呼吸困难时,照理说必须立刻做X光检查,却因为对方的怠慢,误将癌性肋膜炎诊断为术后肺炎,对呼吸困难的症状缺乏适当的处置,更进一步加速了佐佐木庸平的死亡。以上四点就是这次上诉审的争议点。”

  关口的语气虽然十分平静,但这段期间他发挥了极大的忍耐力,凭着一股热情,爬过医学界厚实的围墙,撬开医学家贝壳般紧闭的嘴,也为此付出了不为人知的代价,才终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听了关口的说明,良江沉默片刻,似乎在内心反思关口的话,然后抬起了头。

  “律师,我丈夫是因为这个叫财前的医生漏做了那么多医生该做的事,所以才死的吗?”她奋力嘶吼着,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对。我在上诉审中和财前他们对决的关键,就在于原本有三次机会——也就是在术前的断层摄影、术后的病理检验和呼吸困难时做X光检查——这些都可以发现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肺部。但无论在哪一个阶段,财前教授都没有做到原本必须做的检查,因此没有对转移灶采取适当处置,导致了庸平先生的死。对此,我将彻底追究。”他的语气坚定有力。

  “其次是上诉审时,要向对方请求损害赔偿金额的问题。在第一审前,我们曾经按照以下的方式计算——佐佐木庸平先生死亡时的收入,按他身为商店老板的月薪二十一万,以及每年两次的奖金二百一十万来计算,年度总收入为四百六十二万元左右,再乘以霍夫曼系数,计算出如果他活下来的话,预期收入为三千七百五十五万元,再加上针对家属承受痛苦所提出的精神赔偿,总计为三千九百五十五万元。但实际的问题是,一个国立大学教授的收入,可能无法支付三千九百五十五万的金额。当时考虑到,与其要求高额赔偿,让对方支付几分之一,还不如将赔偿金额设定在对方有能力支付的范围内,让对方全额接受,这就等于让对方全面承认自己的过失。因此,包含精神赔偿在内,总计提出了八百万元的赔偿金额。这次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不知道你们是否考虑过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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