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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东的脸上浮现安心的神色,剩下的就只是要选哪一个人的问题了。他从雪茄盒里抽出新的烟卷,将火点上,开始琢磨写在研究经历后面的人格评述——关于两者的人格评述,一言以蔽之,新泻大学的龟井庆一教授是积极的行动派,遇到学会开办的场合,他除了专注于自己的研究发表外,还不遗余力地帮主办单位筹备器材和活动,他平常也很会照顾人。就研究室的领导而言,他的能力很强,不过,相对地,稍嫌外向就是他的缺点了。至于金泽大学的菊川升教授,则是属于内向、不善交际型的学者,人际关系的协调性比较差;不过,他对事情的专一和坚持,也较他人略胜一筹。正如以上所述,在品格方面,他们两人皆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或许您会觉得美中不足、不够完美。不过,说老实话,您要找的是浪速大学第一外科的下届教授人选,而我敢打包票推荐的,目前也只有这两位。此外,考虑到未成定局前,人事机密不得曝光的道理,我已经严格交代下去了。所以,关于这一点,请您尽可放心。

  以上就是我针对您的委托所提出的书面报告。附带一提,菊川教授两个星期前刚丧偶,成了没有子女的鳏夫,加上他天生的内向性格,或许此后会变得有点阴郁,请您一并察知。

  推荐函就此结束,东把它读完,又回过头把最后补充的“两个星期前丧偶、成为鳏夫”的那段看了一遍——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东自己也不明白。

  就在此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

  “东君,是我,鹈饲!”鹈饲医学部长的大嗓门传来。

  “有一件急事,今晚我想找你做陪客。事实上,是文部次官原氏今早来到了大阪,现在人正在大阪市政府。我想说的是,此前为了新馆兴建的事,人家帮了我们很多忙,所以想请他吃顿饭。打电话到市政府一问,他说今晚已有教育委员长招待的饭局,而明天他就要搭下午的飞机赶回东京,于是问我说约在饭局之后可不可以。然后我就说,那就等饭局结束后约在南区的酒吧,大家见面聊聊。结果他又说,那么,务必请东教授也一起来。所以,请你千万要抽出时间陪我去!”文部次官原和东是兵库县的同乡,同时,原也是东都大学毕业的,算起来他还是东的学弟,就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原在浪速大学附属医院的新馆兴建案上,总是从中帮他们打通文部省的环节,让各项业务的申办能更顺利。原要是来大阪,只要时间充裕,一定会找东聚上一聚,有时甚至没有鹈饲陪同,就他们两校友聊心事。

  “如果对方是原次官的话,就无法推辞了。我跟你去吧!”

  “真是太感谢了,因为事出紧急,我还担心你会没空呢!没想到你这么配合。对了,原那边我会派车子过去接他,所以我们就约八点在夕露酒吧会合啰。”眼看鹈饲就要挂断电话,东连忙说:“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不可以早点出门?我很久没有跟你聊天了,八点之前我们就边喝边聊怎么样?”

  鹈饲似乎犹豫了一下,紧接着还是说:“我还要绕去一个地方,应该七点左右会到吧。”

  说完后,他挂断了电话。

  东坐上停在医院门口的出租车,指示司机穿过御堂筋往南走,拐过清水町的街角,在东边两百多米的夕露酒吧前停下。

  他推开门,正打算往最里面的包厢走去,鹈饲的声音猛然在身后响起。

  “啊,正好赶上。临时找你出来,真是不好意思。同窗之谊就是不一样,原一直说要东教授也一起来,所以我只好硬拉你过来了。对了,你说在这之前想先聊聊,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哪里,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只是想说如果你八点前也正好有空的话,就顺便先聊一下。”

  “啊,是这样吗?我真是受宠若惊呀……”

  不知为什么,鹈饲看起来好像松了口气,他走到最里面的桌子坐下:“说老实诂,东,我是想请你跟原次官暗示,看可不可以帮我们在新馆项目追加一千五百万预算资金的案子上讲讲话。前一阵子,在校内的新馆兴建委员会上,大家才反映说,照现有的经费,根本买不起什么好的医疗设备!所以,要是预算无法追加的话,事态就严重了。”

  鹈饲精明地把拜托人的事推给东去做。东的心里突然想到,上次的教授夫人会上,则内院长夫人取代妻子政子,被鹈饲夫人指定为副总干事的事。

  “这种工作,你请医院院长则内教授去做会比较合适吧?”他话中带刺地说道。

  “东,你怎么突然这么见外?新馆可以说是我们两个连手打造的,你现在跟我讲这个,让我……不说别的,这种事要是传出去,首先就会让特别支持我们的原次官不好意思。呀,搞不好他大爷脾气一来,就不睬我们了。哈哈!”鹈饲的笑声听起来很虚伪,“对了,说到脾气,我听说平常不太表现情绪、宛若英国绅士的东教授,今天难得地发了火,而且还是对自己的左膀右臂财前副教授……”

  果不其然,还不到半天,自己和财前的争执就已经传遍校园了,东心想。

  “哦?那件事已经传开了吗?事实上,不过是财前想操作的手术方法未尽周全,我提醒他一下而已。最近他愈来愈骄傲,我还正在担心哪天会出乱子呢,碰巧今天让我抓到他在技法上的错误,我才故意严厉地斥责他一番。”

  “哦?你说的是那个手术技巧很好的财前吗?”鹈饲一脸难以置信。虽然胰脏癌的事他始终瞒着东,不过,从那件事他已经知道了财前的能力有多出色。

  “嗯,就是这样。一直以来,我也都是百分百地信赖他,不过,今天我有点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错了。比起手术方法的适切性,他更重视手术时间的长短,真是伤脑筋!这样一来,他不就从学者变成手艺人了?不,根本就是只在意名气和只管吸引别人眼球的手艺人嘛。让这样的人当我的接班人,实在是……”

  “那么,你打算踢他出局吗?”

  东本想讲出船尾推荐了两个人给他的事,然而——“不,我现在还没有想到那么远,不过,你之前跟我说:‘要是你对财前不满,就直接表达出来,另外找其他接班人也就是了。’我听了你的建议后也在想,是否该抛开包袱和人情,找一个不会损害浪大第一外科威名的继承人。”

  “原来如此,想得如此周全,还真像你的作风。不过,要把财前踢走,好像比想象的困难许多,你最好也把当前的情势考虑进去。”鹈饲以有点沉重的语气说道。

  这就怪了,在这之前,鹈饲对这件事与其说是毫不关心,倒不如说是和自己同一阵线的,怎么今天……正当东觉得不太对劲时,原次官在女侍的带领下现身了。

  鹈饲和东连忙站起来:“欢迎,正恭候您的大驾呢!”

  “哎呀,让你们久等,真不好意思,好久不见了。”

  原坐到鹈饲和东之间。五十四岁的他,胡子刮干净的脸上透着些青蓝色,看上去只有四十五、六岁的样子,兼之衣着光鲜,高级文官的精悍干练表露无疑。刚刚在招待会上,他肯定喝了不少,呼吸中透着一股酒味,不过,脸上却丝毫不显醉意。

  他拿起送上来的威士忌:“怎么样,新馆的项目进行得还顺利吧?”

  “托您的福,九月总算是可以如期完工了。这期间,我们真是太麻烦您了。”鹈饲毕恭毕敬地道谢,表现出平常看不到的殷勤。

  “哪里,哪里,那全是拜鹈饲先生和东先生的影响力所赐。这种事,就算医学院的总务主任再怎么努力,也没有人会理他。哪一所大学不希望能争取到政府的预算,盖新的校舍?不过,这么多大学里却只有浪速大学的医学院获得二亿五千万的经费,替附属医院盖了新馆,这全是因为两位的幕后工作做得好,发挥了功效啊。”原歌功颂德地说道。

  “那也是因为有原次官在中间牵线,我们才能顺利取得文部省和大藏省的批准。不管怎么说,这些关节要是没打通的话,就算我和东奔走到死也是没用的。”鹈饲重申谢意。

  原将酒杯放到桌上,说:“那是因为拜托我的人是东先生——故乡前辈兼大学学长来拜托我,我哪有拒绝的道理?”他刻意抬举东。

  “呀,原先生您这么说,真教我不知道该怎么道谢才好。”面对小自己八岁的后辈,东也在称呼中加上了“先生”两字。

  鹈饲也跟着附和道:“没错,您这样讲会让东无地自容的。这次真的全仗原次官的帮忙,新馆落成的庆祝典礼,谁都可以不请,但一定要请原次官来当特别嘉宾。”

  “当然,我也很期待那天的到来。对了,你们还打算请谁来观礼?”他似乎很在意其他出席者都有谁。

  “唉,这件事,我和东都还在伤脑筋呢!不过,荒川文部大臣(日本文部省的最高首长,相当于台湾的教育部长。)有没有可能也来参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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