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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第25章

  你究竟为什么要问我死亡的事?我甚至不愿去想它。不!我根本不愿

  想它。

  ——玛丽娅,摘自《塞缪尔·T·约翰逊的遗稿》

  玛丽娅伏在提摩太的身上哭了整两个小时。露茜和艾米轮流抱着她,为她祈祷,直到最后才劝导她放开了紧抓住提摩太的手。他的小身体已经变得僵硬了。她吻了孩子,才站起身来。

  “玛丽娅,真对不起,”山姆说道,他的声音稍微有点发颤。“可我们现在就得埋葬他。然后我们才赶快动身。白天很快就要过去了,雪又下得这么大。”山姆把毯子扯上来盖住了提摩太的身体。

  “不!不要盖住他的脸!”玛丽娅命令道。

  “可是,玛丽娅——”

  “他怕黑暗。就让他这样吧。你们别碰他了。”

  彼得往前走了两步,轻轻地对她说,“我去把他埋了吧,玛丽娅。你愿意给我这个荣誉吗?你不反对吧?”

  玛丽娅庄重地盯着彼得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以几乎不能查觉的动作,微微点了一下头。“你爱他的,彼得,你理解。”

  “是的,我会照料他。”彼得小心地把孩子用毯子里起来,有好一阵让人觉着这远不是一个人的尸体。这是一种希望。他小心地伏在彼得的肩上,就像是一个希望的靶标,首先它象征着所有的孩子。但作为一种靶标,这意味着他们首先得承受悲剧的打击,得受苦,得跌倒。“我和你一块去。”山姆说。

  “不,我想一个人做这件事,”他轻轻地回答他一句。“也许等我走了,这里还会有别的事要你做的。”

  山姆点点头。

  彼得让孩子伏在他肩上,抱着他往礼拜堂那边走去。他放下孩子,自己再穿上衣服,下午的寒气已经非常凛冽。外面的地下,雪积了足有两英寸厚。现在要挖穴是很不容易的,但他还是决心要独自完成它。

  路加突然出现在他的身旁,对他说:“把孩子给我。”

  “为什么?”其实他的心里并不想用这么强烈的语气说话。“你的意思是说你又可以用祈祷为他治疗?上帝会让你把他救活?你要这么做吗》”

  “他是活着的,不过是在另一个世界罢了。”路加的态度是恭谦的。他把手放到彼得的肩上,眼光深深地透进彼得的眼里。“你知道吗?你不懂吧?我们请求上帝帮助我们吧。只有他才有智慧应许我们为提姆作的祈祷。”

  他的这番话朴实而自然,彼得几乎忘记了他是在同一个被认为已经疯了的老人在交谈。

  “可他对我们呢?彼得问,“我们这些人都是爱他的。”

  “时间实在太短,”路加说。“生命短暂,然后它一下子便离去——但那并不等于结束。记住吧,它并没有结束。”

  路加忽然一转过头去,眼睛看着的墙上,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彼得着他再说下去。可他不再说了。他只是呆呆地站着,眼睛里恢复了那种茫然。这情景就像一块喂硬币的机器,他清醒的时刻一过,再投多少硬币都不管用了。彼得把他外衣的拉链拉上,拿上山姆在棚子里找到的一把铲子,看一眼孩子的身体。他躺在那儿,像是一个没有履行的诺言。他给他们大家留下了什么呢?他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可这样的损失他们能逃得掉吗?

  ***

  彼得在教堂墓地的最远处,也就是在树林里找了一块地。他在这个临时的坟墓上拍上最后一铲土时,他想,这只是一个空壳,一个浅坑。提姆已经永远地走了。也许路加是对的,上帝给了他最好的逃脱机会。

  他站在那儿发愣,手臂因为长久地挖掘这冻得坚硬的土地而酸痛得要命。他知道那些带翅膀的天使守护着这里,就驻足在他身后的这个十字架上方。这就像是墓地里的花瓶,亮丽的鲜花的色彩在记忆中还在留在上面,但它现在已经空了,就像是生命离开时一把抓住那些花携它们远去了。

  他抱起自己的双手,作了一个简单的祝福。“上帝啊,求你祝福提姆吧,”然后他又低声说,“求你救助我们吧,现在。”大片的雪花,这上帝的眼泪下得更急了。风在树木间凄楚地呼喊着。

  彼得又看了这小小的坟墓最后一眼,然后慢慢转身朝教堂的方向走回去。他要收拾离去了。教堂现在蹲伏在昏蒙蒙的薄暮中。它将保留这死亡的记忆和气息。他们所有的人,特别是玛丽,都不堪忍受这痛苦。但他们还得面对那在前头等等自己的命运。

  他往后瞥了一眼空中飞扬的雪花,远处墓地的墓碑好像都看不见了。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眼前看见了什么东西,他便不再去回顾那些隐约的墓碑。他的头脑竭力要分辨眼前的图景。教堂的大门边停了一辆满是泥垢的吉普车。两个拿枪的人正从车上下来。

  第26章

  威廉觉得自己很难控制自己,而对自己意志力的信心又对他是至关重要的。他的意志力以往从来都是得心应手的工具,而现在它却有点不听他使唤了。摩西的真名叫做勃拉德·尼古拉斯。结果证明这人是很难对付。这样的审讯对手,威廉起先想,光用语言就足以说服他。但他根本不吃这一套。他精心设计的第二套审讯方案又落了空,摩西又赢了这一局智力游戏。第三局已经是旧瓶装新酒,酷刑折磨。但折磨的技术却是新的。威廉对此的期望太高,结果他觉得甚至有些沮丧。尽管摩西非常坚强,但也最终忍不住放声喊叫起来。但他还是不肯提供任何有用的情报。当受刑太痛苦时,他老是念这么一句:耶和华是我的亮光,我的拯救,我还怕谁呢?耶和华是我生命的拯救,我还惧谁呢?(后来斯奈特查出来了,那是《圣经·诗篇》里的第27篇第1节)六个小时过去了。威廉已经失去了耐性,而耐性却是他最耗不起的,结果他弄得懊恼极了。失去自制能力便意味着他一任感情的支配。而情感对于一个训练有素的拷问者说来,是不该逾入的禁区。那已经意味着失败了。

  “你认为人从根本上说是善的还是恶的?”摩西问他。他的声音因为刚才还在拼命地嘶叫而听上去很沙哑。他的憔悴的脸因为流汗而弄得非常污秽。房间里是一股是血腥味和肉体的汗味,或者是两种气味的混和。

  “我现在问你,”威廉问他,一边在洗着他的两只手。他正站在审讯室另一端的盥洗池跟前。

  “我知道,”摩西呻吟着,“你们是不可以同我说话的,谈话便把我当作人了,而一旦你想到我是人,你就下不了手。从你内心的人性出发,你就不能干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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