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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七点左右,天色快黑下来的时候,阿馨到达了德泽客栈。大概是登山季节未到的缘故吧,住客不多,客栈里冷冷清清。

  “欢迎!”与往常一样,和颜悦色的S从里屋走出来迎接。他一看见除了阿馨没有别人,便疑惑地问:“就您一个人吗?”

  “是一个人来的。”

  和鱼津约定在这里相会,在这以前是无所谓的。可是一到了这个德泽客栈,便觉得很难说出口了。

  阿馨为前次承蒙照顾,道了谢,拿出了从东京带来的礼物,然后跟着他上了二楼,进了最里头的一间。

  点上油灯,阿馨感到已经来到远离东京的地方了。窗外笼罩着漆黑的夜色,万籁俱寂,静得快叫人昏迷过去。她觉得小腿肚子有点儿酸溜溜的。

  马上洗好澡,在S的一个亲戚小丫头端来的饭桌边坐下吃饭,水煮的蕨菜十分可口。

  晚饭后,写完日记便上床了。她想,为了与鱼津相见的明天早点到来,最好的办法是早睡。

  破晓时分,四点钟醒来,屋外天色大亮,两三种野鸟在鸣叫。其中一只鸟的叫声听上去是:咯、嚁嚁、咯、嚁嚁咧。

  阿馨心想,这时候的鱼津,大概在穗高山客栈里入睡了吧。当然她无从想象穗高山上的客栈是什么样子。不管怎么说,它是造在高山顶的不折不扣的高山客栈,总是和这德泽客栈不一样的吧。现在鱼津就在那里,穿着登山服,仰着脸,呼呼地睡得正香。阿馨脑海里浮现出鱼津的睡相,越想越甜。

  五点半,阿馨下了床,走到底楼。她想到客栈旁边的小溪去洗脸。正走出房门就和刚起床的小丫头照了个面。

  阿馨问她,那种嚁嚁、嚁嚁叫的是什么鸟。“喏,你听,听到了吧?”

  小丫头侧着耳朵听了一下,说:“哦,是嚁铃、嚁铃、铃铃铃叫的吧?”

  听她这么说,确实是这么叫的。小丫头告诉她,那叫燕雀。除了燕雀,还有山雀在叫。山雀在嚁、嚁、嚁地叫个不停。

  小溪的水是冰冷的,冷得冻手。洗好了脸,阿馨望着正前方的明神岳,它清晰地浮现在晴朗的碧空中。望着,望着,忽然她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新的念头——与其在这里等着鱼津,倒不如干脆到半路上去迎接他。

  阿馨用好早餐走到底楼,问S:我想到涸泽去,一个人能行吗?但她没有提到鱼津。

  “这……”S不明确回答。不仅这一次,只要谁一提到进山的事,他总是露出一副深思熟虑的神态,不作明确的答复。他想了好一会才说:“行李搬运工阿幸,今天上午要从横尾下来,等他来了以后,你再托他带你去吧。”

  阿幸是个五十五、六岁的人,专门替人搬行李带路。据说他昨天从这里运木材去八公里外的横尾客栈,预定今天上午返回。

  “去涸泽的路,是不是只有一条?”阿馨是在担心,万一和鱼津错过就糟糕了。

  “并不止有一条路。嗯,不过,除非情况特殊,这里和涸泽来往,都是固定走一条路的。”

  “不会和那边来的人错过的吧。”

  “有谁从那边来吗?”

  “说不定会有熟人今天从涸泽下来。”阿馨仍然没有把鱼津的名宇说出来。

  “嗯,很少会错过的。您难得到这儿来。就到涸泽去去也是好的。今天晚上就住在涸泽的登山客栈,明天下来好啦。”S站起来,走到外面,但很快回来说:“天气大概没有问题,不过,午后可能会下雨。因为昨天晚上,月亮有晕轮。”

  尽管S这么说,阿馨还是不相信午后会下雨。天空是晴朗的,而且柔美的朝阳,把它的微细光粒于撒满客栈前宽阔的庭院。

  阿馨回到二楼,做前往涸择的准备。就在这时候,小丫头上来报告说,搬运工阿幸回来了。

  阿馨和阿幸于八点五十分离开德泽客栈。

  宛如天高气爽的秋天、明神岳顶峰上涌出一团白云。阿幸说是五十六岁,可是一点儿也看不出已有这个岁数。皮肤还象年轻人那么润泽,身子虽瘦了点,但正因如此,看起来那样矫健,走多少路也不会疲倦似的。

  在树林里走了大约十五分钟就到了新村桥。这里是搜寻哥哥遗体时走过的路。那一回是过了新村桥,走到对岸,这次却不过桥,沿着梓河左岸一直朝上游走去。

  前德高山的山顶已经遥遥在望,新村桥下的河水淙淙流淌。昨天还有点儿混浊,今天却清澈见底,连一个个小石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对岸山脚一带披着密密层层的一片绿荫。

  离开新村桥,继续在树林中行进,出了树林便到了河岸的熔岩地带。这儿是一片石滩。在此休息片刻。

  “趁着还不觉得疲劳的时候,多休息几次好。”

  阿幸接着向阿馨讲解了前方渐渐临近的山。从这里能看到前穗高山的全貌,明神岳已经甩到后面去了,只能看到它的一部分。对岸山上的积雪峡谷形成一条条长长的白带,拖到山脚。

  从这里起,要走一段开凿在断崖半腰上的栈道。走出栈道,前面又是河滩,在此除了前穗高山外,还能看到北山脊的末端。到这儿又稍事休息,阿馨拿出一个水果罐头,在河水里浸冷之后,和阿幸分着吃。

  又走二十分钟便到了横尾的峡谷汇合点。在宽广的河滩上休息了一会。这时是十点二十分。

  接着又在树林里走了三十分钟。不知从哪里开始,梓河变成了小溪,溪水冲击着岩石不停地奔流。对面屏风般的大岩壁威风凛凛地矗立着。

  再过三十分钟,到达了本谷的汇合处。这里的河滩里,到处是大石头。在这里仰望着屏风岩的后壁吃了饭。

  据阿幸说,从这里到涸泽,要爬相当陡的坡道,如果他一个人的话,有一个半小时就能上去,可是照阿馨这样的步子,恐怕得花三个小时。阿馨心想,说不定在这王小时里会遇见从上面下来的鱼津,要是在半路上猛然会面,不知道他会惊成什么样子呢。

  十二点三十分出发,一过了河就是陡坡。阿馨心想;这确实不是闹着玩的。这是一条铺满石子,望不到头的绵长陡坡道。

  阿馨把背囊交给阿幸,自己空身走,可是走了两三分钟就气喘了。阿幸对她很体贴,稍走一段便小停一会儿。

  小道在山坡上无止境地一直往上延伸着。右面是断崖绝壁,在深深的断崖底下,荒凉的本谷河床,象一条长蛇似地横躺着。

  阿幸有规律地每隔五分钟停下脚步,并向阿馨指点脚边的小植物,告诉她:这是花笠草,那是蕨。樱桃在冒新芽。城市里已经是夏天了,然而这里还只是初春。

  每次小休息,阿馨便想到鱼津。如果他按照预定的计划,昨夜投宿穗高山客栈,今天上午下到涸泽,即使在那里多休息一会儿,这时候也该下到这地方了。

  从汇合处登坡一个半小时后。阿馨突然产生一种冲动的感情,觉得再也不能不讲出鱼津了。那不是不安情绪,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焦躁感,似乎再不讲出鱼津来就将永远见不到他了。

  “您认识一个叫做鱼津的登山运动员吗?”在小休息的时候,阿馨问阿幸。

  “鱼津?您说的是鱼津恭太先生吗?”阿幸立即反问她。

  “是的。您认识他吧?”

  “那,当然认识。小坂先生发生事故那时节,我偏巧患了盲肠炎,没能相帮,可是我和鱼津、小坂二位都挺熟悉。小坂先生是个好人哪,真可惜!鱼津先生,自从去年春天以后再也没见过,真想见见他。”

  “今天就能见到,一定的!”

  “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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