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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好大的地方哟,倒叫我感到很有些不安了。尽管一切家具陈设都极其高雅,无可挑剔,却总让人觉得样样都有过多之嫌。但是给人感触最深的,还是这地方实在太大了。

  墙上挂的,不少就是我在哈佛念书时装点宿舍用的那些名画。当然挂在这里的就不是复制品了。

  “你的藏画太精彩了,我非常欣赏,”我说。

  “你的电话太逗了,我也非常欣赏,”她的回答巧妙地回避了问题:这算不算有意摆阔,也就可以压根儿不谈了。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一个大剧场般的厅堂里。

  按照一般的说法,我看这个地方应当是归入起居室一类的,只是大到这样,也实在大令人咋舌了。那天花板少说也有二十来英尺高。好大的窗子,望出去下面便是中央公园。我忙着欣赏窗外的景色,也就顾不上对这里的画作出应有的评价了。不过我注意到这里有一些画是超现实主义的作品。对这些作品我的观感如何,也就一样不及细说了。

  玛西见我神态不大自在,来了劲了。

  “地方虽小了点,可到底是自己的家啊,”她调皮地说。

  “哎呀,玛西,这里连个网球场也安得下了。”

  “好啊,”她回答说,“只要你肯陪我打,我就拿这里做网球场。”

  这么个大厅,就是走一遍都还得花上好大工夫呢。我们的脚走在镶木地板上橐橐有声,一派立体声的效果。

  “前面这是哪儿了?”我问。“到宾夕法尼亚了?”

  “是个更惬意的好地方,”她说着在我的胳膊上使劲捏了一把。

  一会儿以后,我们便来到了书房里。壁炉里火光熊熊。酒,已经替我们摆好在那儿了。

  “来干一杯?”她问。

  我举起了酒杯,说:“为玛西的玉腿干杯。”

  “不好!”玛西没有批准。

  我就换了个名目:“为玛西的双峰干杯。”

  “去你的,”又给她否决了。

  “好吧,那就为玛西的脑瓜子于杯……”

  “这才像句话。”

  “……因为她的脑瓜子跟她的双峰加玉腿一样惹人喜爱。”

  “你尽说粗话,”她说。

  “真是对不起得很,”我倒是一片真心向她谢罪了。“今后保证决不再犯。”

  “请别,奥利弗,”她说,“请千万别。我又不是不喜欢。”

  于是祝酒辞就没有再改,我们干了这一杯。

  几杯酒一下肚,我就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对她的家品头论足、说三道四起来。

  “嗨,玛西,我说像你这样一个生龙活虎的人,住在这么个陵墓般的大套房里你怎么受得了的?我家的房子虽说也大而无当,可我至少还有草坪可以去玩。而你呢,你这里却除了房间还是房间。尽是老得都有了霉味的房间。”

  她只是耸耸肩膀。

  “你当初跟迈克尔住在哪儿?”我问。

  “公园大道的一套复式公寓里。”

  “现在那就归他了?”

  她点点头表示没错,随即却又补上一句:“不过我的跑鞋算是讨了回来。”

  “好大方,”我说,“这样你就搬回你老爸家来住了?”

  “对不起,博士,我还不至于这么昏。我离婚以后,我父亲倒是很有眼光,他派我到老远的分公司去工作。于是我就像没命一样的干。可以这么说吧,我这一方面是在学做买卖,可另一方面也是在治疗心灵上的创伤。没想到父亲突然去世了。我回来替他办理丧事,就在这儿住了下来。我当时心里是有主意的:就暂时住一下。我何尝不知道这个老家是应该收摊儿了。可是每天早上我只要一坐到父亲原先的那张办公桌跟前,就自有一种遗传的反应会使我变了主意,觉得自己还是得……回老家来。’

  “纵然老家一点也不简陋①,”我给她添上一句。说完我就站起身来,走到她的椅子旁边,把手按到了她的冰肌玉骨上。

  ①传统老歌《可爱的家庭》里有一句“纵然老家多简陋”,此处奥利弗反其意而用之。

  我的手刚一触到她的肌肤,眼前就冷不防闪出了一个鬼来!

  是鬼也罢是怪也罢,反正出现在眼前的是个一大把年纪的干瘪丑老太婆模样,从上到下一身黑,只有那领子花边是白的,另外腰里还系了一条围裙。

  这个鬼物还会说话哩。

  “我敲过门了,”她说。

  我忙不迭地把手尽往袖子里缩,玛西却回答得若无其事:“什么事啊,米尔德里德?”

  “晚饭好了,”那丑老太婆说完,转眼就又没影了。玛西对我笑笑。

  我也对她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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