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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留索夫诗选


勃留索夫(1873-1924)是俄国象征主义诗歌的领袖和杰出代表。出版的诗集有《青春集》、《第三卫队》、《瞬间》、《远方》等。

耗子 我爱…… 克列奥佩特拉 责任 无题 疾病 无题 列宁 在渔人的小船上 预感 无题 无题 无题 为诗集《俄国象征派诗人》而作 给一个过路的女人 诗人致缪斯 SED NON SATIATUS 寂静的花园浓荫密布 预感 作品 萧瑟的秋天 我们


耗子


我的家里来了批耗子
就这样过起了日子!
在我家他们住惯了,到处跑来跑去,胆子也大了,
到处可以看到他们的影子。

时而在家人面前跳起环舞,
时而蹲在地上目光专注;
每逢夜晚便毫不怜惜的四处折腾,
屋里处处是它们的吱吱声。

清晨你走进大厅――蜡烛被吃掉了,
黄油被搬进贮藏室了,
小一点儿的食品被拖进洞里了……
救命!强盗来了!

罐子扣倒了,面团上留下了它们的脚印,
它们的足迹你数也数不清……
可我心里暖烘烘的,因为和我一起生活的
是另一种生命。

《勃留索夫诗选》1990年第77页

张冰 译



我爱……
……在双重深渊之间……
――丘特切夫

我爱天空也爱你,我只爱你和天空,
我爱,我靠生命呼吸;双重的爱是我的生命。

明亮的天空是无穷,天空充满我的眼瞳。
我望着你的眼睛:那里有广阔的空间和邈远的时空。

眼睛无穷,天空无穷!我像天鹅嬉弄着波浪,
我在双重深渊里漫游,深渊中辉映着我的理想。

就这样,被抛弃在地上的我们,怀着爱心向往天空……
我爱天空也爱你,我只爱你和天空。

1897年6月26日同上书,第72页

张冰 译



克列奥佩特拉


我――克列奥佩特拉,我曾是女皇,
我统治埃及有十八年时光。
永恒的罗马陨落了,拉基特 也已不复存在,
我不幸的骨灰连棺材也保存不下来。

在举世大事中,我的痕迹微不足道,
我的有生之年只是一连串的饮宴,
我像一个桀傲不训的迷途羔羊找到了死神……
可诗人呵,对你我拥有无上的统治权!

又一次,我成了女皇,我把你交给慵倦
让你沉缅于不忠实的幻影
在你的幻想中,我再次成为女人。

神奇的艺术功力得以令你不朽,
而我也因魅力和情欲而青史垂名:
在数百年不绝如缕的诗歌中延续的是我的生命。

1899年11月同上书第54页

张冰 译



责任


除了信任自己如同处子,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其它责任。
这一真相无须任何证明,
对这一秘密我心知肚明。

通向完善的道路通向无穷,
呵,何不珍惜你生命中的每一分钟!
此世只有一种极乐属于自己――
要知道你自己高于你自己本身。

鄙视、无畏和温情
你的道路就只有三条。
好在当你奔向无穷,
你会在自己身后发现你自己的身影。

1898年1月14日同上书第40页

张冰 译



无题


我会怀着隐秘的喜悦之情死去
在月亮升起的那一刻。
神秘的梦之幽灵
令周围充满甜蜜,一切是那么奇特。

我向往无边无际的远方,
那里有光明在闪烁还有嘈杂声声,
我抛弃早已熟稔的交往圈
那里的话语和遐思总是在循环。

我自由的心灵业已超越
认识和怜悯的界限,
它不知疲倦去往永恒的深渊,
它游向远方,一直向前、向前。

梦之幽灵散发出
奇特的甜蜜感越来越新奇……
我会怀着隐秘的喜悦之情死去
在月亮升起的那一刻。

同上书第37页

张冰 译



疾病


悒郁的病魔
坐在身上挤压我的胸口。
灰暗的岁月我日渐磋跎
日渐消沉,一天天毫无结果。

夜里,黑暗令遐思倍增痛苦,
清晨,光明令我悒郁不舒。
窗外始终是车马辚辚,市声不断,
这声音我熟悉,我早已记熟。

算了!我早已做好了准备
把这混乱的生命线扯断。
小说写完,再加上几句赘言,
人人都能理解,免得抱怨。

临死前我只有一件遗憾
没等到把那场盲目的暴风雨看完,
暴风雨它在咆哮、在嘶喊
在世人的命运之上盘旋。

这就像去看戏,
第五幕还没看完
就走……到哪儿去?走进黑暗
还是光明?……遐思呵,给我答案!

1920年第342页

张冰 译



无题


你走了,死于二十年前。
此时此刻在恬静的梦里,你居然朝我走来
面色悲哀,
嗓音低沉、遥远、仿佛来自从前,
还是那样,宛若从前!
面对你,我恬不知耻地嚎淘痛哭,
我在惋惜过往的岁月尽归徒劳。
你轻轻说:"就在这里,
在一间四堵墙的屋里,在一个有星星的夜晚里,
你会在一张白白的床单上安息,
而在有着无边幸福的国度里,
我会和从前一样笑着迎接你!"
我浑身充满以往的柔情和蜜意,
又成了儿童――我和你。
穿过缓慢离别的岁岁年年,
我亲吻你伸过来的手臂,
又一次,欢快的初恋
把我悲哀的心灵慰籍。

张冰 译



列宁


他是谁?是领袖,是人民的意志
在地上的统领,他改变了
人类的道路,他把各时代的波浪
汇成一股滚滚向前的洪流。

十月已成为生活中新时代的标志,
它把自己与以往重要的时代统统隔开,
超过所有的历史,超过所有的时代,
胜过文艺复兴和阿提喀朝代 。

逊色了、萎缩了、腐烂了,从前的世界;
新世界宛如公海一般
在十月的风暴里诞生了列宁
站在时代的交点上的一个巨人。

大地!绿色的星球!
在行星家族中不过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球!
伟大就是你的名字,
世上没有比你更美的荣耀!

他去世了;时间长河里有过这么
一个瞬间;但他的事业
超越启示和生命,
我们会把它推向世界。

1924年1月25日第299页

张冰 译



在渔人的小船上


我站在凝立雪中的小渔船上,
对瞬间幸福的信仰令我心情欢畅!
海岸边波浪在喧哗、欢唱,
大块的冰如石块一般扔在雪上。

远处的轮船上升起袅袅烟雾;
身后在严寒中肃然不动的是高大的松树。
在这里,面对汹涌澎湃的海水,
此情此景怎不令人把旧我新我统统忘记。

我们不曾有过去。在无边的海岸边
咆哮的是未来的波浪它广阔无边……
亲爱的,何不以我神秘的信仰为信仰:
我们梦中所见的一切,永远都无可避免。

在堆满冰块的雪地上――在这个瞬间,
在泛着白沫的浅滩上――在这个瞬间,
如何能听不到上苍的召唤,
如何能听不懂大海的语言!

在凝立雪中的小小渔船上,
仿佛置身于泛着白沫停泊大船的码头上,
偶然性,犹如海岸边一个大浪,
在召唤我们去往未知的远方!

1914年1月15日

张冰 译


预感


我的爱是烈日炎炎正当午,
如同充满芳香的梦境,
那里有巨蜥盘旋其中,
有蛇蟒垂挂在树丛。

为了休憩也为了甜蜜的快乐
你走进我这荒废的园中!
颤栗的花草散发出浓烈的气息,
园中的一切都毒气蒸腾令人销魂。

来吧:我在这儿!让我们尽兴。
让我们编织花环走遍林荫道下的树丛,
安置我们的眠床在兰花的花心。

白日消逝、你合上了眼睛。
死神随即降临。于是,我用
白色的尸布包裹住你凝然不动的尸身。

1894年11月25日

张冰 译



无题


山脊勾勒出情清的剪影,
海上不祥的白沫起伏翻腾……
喜悦的目光神情黯然,
无力的垂落在渺远的无穷。

我为自己创作了一幅美景
那是理想中自然的化身――
呵,在它面前,一切是多么渺小
海水、悬崖和暮云!

1896年6月12日

张冰 译



无题


苍白的星儿好一阵抖动,
白杨喧哗着浓密的叶丛,
你宛如悲伤的幻影一般
悄悄地走进迷人的林阴。

走着走着你消失了身影……
而我等到了期盼中的霞云,
玛丽娅银色的韵脚
照亮了满天的愁云。

1896年6月26日

张冰 译



无题


放下窗帘,台灯
温柔的光晕
把我疲倦的目光抚慰,――
幸福的召唤传进我的耳中。

我不要显赫的声名,
更无须天国的壮丽和雍容。
让我把窗帘放下来吧!
外界消逝并退隐。

心爱的书与我在一起,
为我吟唱心爱的诗韵。
――是的!我懂得,在洞穴深处面壁,
这样的苦役是多么怡人。

1899年10月3日

张冰 译



为诗集《俄国象征派诗人》而作


这些书我岂能遗忘,
如前不久的某一天浮现在我朦胧的意识中。
我们那时还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一切在我们眼中都一片光明……
而如今心头既有恬静也有阴影。
牙牙学步的时代已经过去。
飞速流逝的五年犹如整整五个世纪。
勃留索夫
给大马士革
我的双唇贴近
你的双唇,
奇迹重新出现,
世界犹如行宫。

我们犹如司祭,
正在履行祭礼。
大修道院里一切严格如仪
话语响起。

天使们垂首侍立
祭祷歌儿唱起。
星星是点亮的灯座。
夜里好行祭礼。

是什么在必然地把我们吸引,
如磁石把铁吸引?
我们的呼吸散发出着情欲和温情,
闭上的却是眼睛。

如湍流把我们席卷的
是最后的温柔。
这就是命中为我们注定的
通往大马士革之路!

1903年

张冰 译



给一个过路的女人


她从身边走过
浓郁的香水味儿令我头晕,
她那惊鸿一瞥
便使不可能成为可能。

马路上车马辚辚
一道蓝光令我迷魂,
贪婪的浪笑蓦然传进我耳中,
几条蛇裹住了我的全身。

天上向晚时分的蓝色的云霭,
还在我眼前徘徊,
可女人身体的温香
温暖了我的心怀。

顽强的搏斗伴随着惊恐,
少不了还有祈求、威吓和海誓山盟,
她那黑色的、湿漉漉的、披散的头发
打湿了我的全身。

1900年10月4日

张冰 译



诗人致缪斯

我背叛了许多人和许多事,
决战的时刻,我抛掉了旗帜,
可是,一天又一天过去,我的灵魂
始终忠实于你严厉的命令。

一听见你温柔而又不容置疑的召唤
我丢下手头的工作,病病殃殃,从床上爬起,
我走出温柔乡
为的是重新和你站在一起。

在寂静的田野上,在庄稼地恬人的喧哗声中,
金色的云翳包裹了我全身,
我竭力把我的每一次颤抖、每一声幸福的喘息
写进诗中。

在充满欲望的幽暗中,在情欲缠绵的痛苦中,
我把生命交给疯狂的命运,
我牢记、牢记我啜饮的每一口幸福,
为的是能为你讲述。

当死神伫立床前,一身缟素,
卧榻,是我全部理想与之交融无间的地方,
克服悲伤和恐惧我执着地
捕捉着每个瞬间和每个意象。

痛苦的经久考验已使我疲倦,
我用手抚模着迟钝的枪机,
我有过幸福,因为我曾用我的自白
为你编织花环。

我不知道我的有生之年还有多久,
不知道我去的地方是黑暗还是光明,――
我的灵魂仍不倦地追随着你,
并且永远对你忠诚!

1911年11月27日

张冰 译



SED NON SATIATUS……


我究竟该怎么办,当我尚未饮干
这杯迷人的生活之酒!
我究竟该怎么办,当我还不满足
这永远年轻的春天!
我究竟该怎么办,当我还未穷尽
所有的深渊和高峰!
我究竟该怎么办,当我尚未尝遍
所有情欲的痛苦之谜!

又一次,我想尝遍所有有过的一切……
颤栗、心灵和愿望!
又一次,我想尝遍所有有过的一切……·
恐惧、爱情和悲伤!
又一次,我想尝遍所有有过的一切……
它们曾经灼热过我的血液!
又一次,我想尝遍所有有过的一切……
而一切未尝发生的,又何妨出现!

我把贪婪的手伸向
黑暗和太阳!
我把贪婪的手伸向
琴弦――它们应当鸣响!
我把贪婪的手伸出
好触摸整个世界!
我伸出我贪婪的手
好把你可爱的躯体拥抱!

1912年

张冰 译


寂静的花园浓荫密布


寂静的花园浓荫密布,
她悄声耳语:“我多么爱你。”
月亮流泻出银色的清辉,
波浪在月色下轻轻摇曳。

但这个时刻不是我的期待,
我的幻想飘向了另一种境界;
我感到这一切都是虚情假意
就像这个月夜一样平淡乏味。

当嘴唇和嘴唇吻合在一起,
我想起了遥远岁月的梦幻,
那是令人销魂的感情交流,
月亮闪烁的也是另一种光芒。

(黎皓智译)


预感


我的爱情是爪哇阳光灿烂的正午,
好像从梦中流泻出令人窒息芳香,
那里蜷伏着一堆瞳仁紧闭的蜥蜴,
这里有群蟒缠绕着树干攀缘向上。

于是你走进了难以祈求的花园,
是为了休息,还是寻求愉悦的游戏?
花朵颤抖着,青草的呼吸很急促,
到处都在施展妖术,到处都在排放毒气。

走吧:我在这儿!我们要尽情地享受,
用兰花编织成花环.我们戏嬉,漫游,
身子缠着身子,像两条贪得无厌的蛇!

白昼流逝过去。你把双眼紧闭。
那是死亡将至——我用藤蔓织成尸衣,
把你僵直不动的身躯紧紧裹住。

(黎皓智译)


作品


尚未创作的作品之影
在梦里轻轻摇荡.
恰像葵叶的影子掩映
在瓷砖砌的墙上。

紫罗兰的手半睡半醒
在瓷砖砌的培上
描画出一个一个声音
在洪亮的寂静中央。

一座一座透明的凉亭
在洪亮的寂静中央
像光斑一样渐渐长成
浴着天蓝的月光。

赤裸的月亮慢慢上升
浴着天蓝的月光……
音符飞舞着半睡半醒,
音符对我柔情荡漾。

完成的作品中的秘密
对着我柔情荡漾,
葵叶的影子轻轻颤栗
在瓷砖砌的墙上。

(飞白译)


萧瑟的秋天


萧瑟的秋天,晦暗,孤寂,
而空气却那么滞重,灼热。
正午的阳光如病态般懒散,
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浓云里。

杨树成行在道路两旁伸展.
秋风显露出冬天赤裸的身躯,
片片残叶在枝头震颠,
勾引起人们对春之梦的回忆。

我们并肩而行,面面相觑,
迎面走向期待中的幻景。
瞬问变得越来越短暂,
世界上只剩下——我和你。

一旦把尘世间的哀歌忘记,
两个灵魂便飞翔在辽阔空域,
当视线和视线交汇在一起,
他们的感受会深深印在心底。

(黎皓智译)


我们


我们是涌起的浪峰之顶,
我们又碎成了白沫水花,
我们疲倦地展开铺平,
像活浪铺成死的手帕。

我们消逝,被另一浪吞没,
它也得闪耀短短的片刻,
垂死之浪的粼粼微波
都被大阳染成金色。

我是大海一滴!后退无计,
在浩瀚中回旋而不消逝。
在永恒天穹的覆盆里
风暴将把我重新扬起!



寒气,悄悄地把身体渐渐凝固
寒气,用魔力把灵魂渐渐迷住……

光线,从月亮里远远地伸出,
用针尖,用针刺,把心房轻触。

这光辉的威力变得不可抗拒,
热情已失去双翼而渐渐死去。

我所包容的,只剩死和寂静,
整个世界,只剩苍天和月明。

梦想熄灭了,未能在心中发芽.
小花死去了,当春天遭到嘲骂。

茫茫白雪,组成了一张巨网,
罩住朦胧的日子,忘却的时光,

罩住依依不舍的最后的眷恋.
罩住尚未说出的神圣的心愿……

(以上飞白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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