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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他这两个字一经说出,屋内的傅诗兄妹与雷五三人,全都互相目视,肃静无语,这样沉静了一会儿。傅诗又问道:“你和姓沙的谈过话吗?”

  应天化嘿了一声道:“就数他话多。”说完了又向傅诗朗声道:“实不相瞒,我们大王,只求自保,也决不再想别的了,自己常说闯了十七年万字,也该歇息歇息,享几年福,再说年岁也老了,也做不动了,所以我们一点儿没有要狮村的意思,偏偏你村中那个姓周的老头,再三再四的派人上我们山上献殷勤,诸寨主和邓头目等被他说得一时心活,就对他说个条件,便是第一件要他自己献村,我们不费人力,第二件要他助十万两饷银。谁知他说十万两银子不难,村子也好献,可是得先除去姓钟的村长,要我们借几位头目,帮助他成功。寨主这才派下我带了等炳文,和着你们宰了那个姓姜的老头儿,率领二百名喽罗,在五日前悄悄从川南到此,到此以后,见到姓沙的,才知道这件事儿原来又都是姓沙的一个人鼓动的,这小子我不爱看,说话飞扬浮躁,一脸不是人样,吃里抓外,天生的下流。再说钟村长,我得问问你,你和姓沙的是什么仇?他怎样这么恨你,好家伙,我瞧他对你那个仇大哩。”

  在坐诸人,一闻应天化这一套供词,真是人人忿怒,个个咬牙,暗骂沙金真不是人呢。尤以傅诗究出真情,心中十分难受,回想昔日总角之时,那里料得此人竟会一变至此?一时问完了供,仍将应天化押了起来,可是可惜他是一条好汉,所以虽在押中,一切饮食待遇,都与宾客一样,应天化问明了此中原委,心中对于傅诗,十分感激,过了三天,傅诗重又将他叫到书房里,便对他说道:“你这一身本领,可惜从了诸贼,我实在替你抱屈,依我个人的意思,此番虽逮住你,但实不愿送你到官,只是一来国法如此,二来本村人民也不依,不得以才将你交与土司那里来的差官,如今他们明天就要起程,将你解往大理州,你我都是练武的,猩猩惜猩猩,希望你到了大理,逢凶化吉,脱离桎梏,千万不可再回贼巢,如今中原鼎沸,似你这般本领,怕不能显亲扬名,何必作此鸡窃狗盗之事?”

  傅诗送走应天化之后,对于周、沙诸人,因有许多窒碍,所以倒尚未对他二人施以任何措置,可是沙、周二人却自己深感不安起来,便有不得不扑杀钟傅诗,以免后患的计划,这正所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这次佛泉山中借了孟兰胜会,赚来傅诗,要将他烧死,果然是沙金的谋主,但因他自己不便露面,所以只藏在狼窝上面的一座岩上守望观风。当雷五等人下岗之时,特然射来响弩,也正是他预备的毒弩,幸而未曾中着。后来邓炳文逃走,应天化被擒,他的诡谋,竟被雷五等搅了个七零八落,不但傅诗依然无恙,献村之计,不能实现,深怕应天化被擒,究出实情,岂不是自己的阴谋,完全暴露,为此那几天他终日藏在周家,不敢回到钟家去。

  后来向钟家左右一探听,果然应天化早已实话实说,这一来不但沙金在狮村无颜立足,就是周郁文全家,也正担着个私通强盗的罪名,幸而傅诗既未向土司那里告发,土司也就不闻不问。在傅诗所以不去告发,第一因有沙金在内,不忍忘了总角之情,将他打进官司里去,第二周家从此挫折,料想也不敢再有此种举动,当此时局,以为得饶人处便饶人,同时也正想用仁义去感动他们弃邪归正,自己自认不念旧恶,仍旧和好如初。岂不是好?论理周、沙对于傅诗的宽大,应当感奋改过,岂知他们不但不感奋,反倒认为不可不斩草除根,以去后患,但是这颗草如何除去?这正是件不好办的事。

  大凡一个人如果到了倒行逆施的时期,他那股勇往直前的气势,也正有一发不可复止的情况;如今沙金见上次计划未成,反倒被傅诗知道了自己的诡谋,这是多糟心的事,他深思傅诗不能容他,所以他日日夜夜谋之愈急,最后他想了一个破釜沉舟,不顾一切的方法,便是计划着傅诗这方面的力量,最扎手的,就是他兄妹,与雷五三个人,其余便无可虑之人,但此三人中,幺凤虽然了得,究是女流,凭自己便可以制伏她,傅诗与自己同堂习艺,知道更清楚,本与自己在伯仲之间,但自己自从随了少林僧悟性禅师习会七十二套拳经之后,对于龙虎豹蛇鹤五宗拳法,俱皆精妙,傅诗极非自己之敌。所虑者就是雷五一人,看雷五手法,也是少林嫡派,但拳经只有自己师徒二人研透,尚未传人,雷五决不能会。

  他如此一算计,觉得如果自己与傅诗兄妹去火拼,当不致为他所败,只要将傅诗除去,狮村谁敢不遵,那时再慢慢的计算周、梁诸家,但在目前,还非拉拢周、梁不可?沙金于是处心积虑,加以笼络,自谓与周郁文同为傅诗之仇,必须两家互助,同时又与道生拜了盟,视郁文为尊长。郁文本已有心交结这位少林嫡派,自然将来也好利用他。他们各人的心中,均无义气,纯是以利结合,倒也臭味相投。

  道生好弄拳棒,沙金出其高兴时,为道生点拨一二手,道生就喜得抓耳搔腮,郁文也自高兴。沙金见时机已熟,于是向郁文父子说以利害,劝他联合梁实甫,共谋傅诗,原来傅诗家业富有,良田千顷,如果将傅诗除了,周、梁两家得其财,沙金则思得其人,那便是幺凤了。他们一是利令智昏,一是色欲迷人,便不顾一切,三家联合于一起,日图发难。

  雷五本来早有耳闻,知道沙金近日又联合周、梁两家,以图不利钟氏,但一经与傅诗提到,傅诗总是一无表示,雷五自也不便深说。皆因自从佛泉山出事以来,沙金一直躲在周家不敢与傅诗见面,傅诗还以为他有悔过自愧之心,所以总不敢来见自己;其实沙金真要来的话,傅诗仍是与他和好如初,那会与他计较过去的事?但沙金岂有悔过之心,这不过傅诗片面的希望而已,雷五每与幺凤谈到,便喟然叹道:“据我听说,沙金诡计十分歹毒,恐怕一旦暴发,我们将无葬身之地,怎奈令兄不听,为之奈何?”

  幺凤自然也向傅诗屡屡劝谏,傅诗一来不忍自相残杀,二来除了报官,说明沙金通贼以外,更无别的办法,但将沙金置诸缧绁,真又非所愿为,所以总是踌躇未办。此时村中守备,因不幸事件已过去,便慢慢地缓了下来,已不如前几月的认真。傅诗眼看村中局面被沙、周等人搞得将要涣散,心中闷闷不乐,这一天他正打算出去巡逻,忽听外面喧哗,见一个随从匆匆走进,面带惊慌之色,向傅诗说道:“外面秦土司带了兵队,已将前后庄门围住,口口声声要逮村长到州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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