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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幺凤到此,忽然心思灵活起来,不像先前那样发呆,将白布反复看看,忽发见原来这方白布靠存根这面的边缘上,有一条剪叉了的剪刀口子,分明是在剪裁时剪刀歪斜所差,论理这一边缘既有一道叉口,那一边缘也应有一道叉口,才能配合得上,但后来那方白布存根边缘上,却是又平又直,正因假造时不曾细看到这一点的原故,所以竟露了马脚。幺凤看罢,又将这一点也告诉了傅诗,于是傅诗愈断定这是故意栽赃诬告,当即向幺凤说道:“你如今总也可以明白里面是怎么一回事了。”

  幺凤忽然道:“这种卑鄙阴险的手段,太也可恨,大哥非得警诫这东西一下不可。”

  傅诗默然半晌,才又低声说道:“方才你不是听见沙表弟说话的时候,那周郁文尽在旁边帮腔吗?这项赃物,又是沙表弟和周郁文两人去搜查出来的,别人都还不知道,显见得他两人早已串通好的。因此,雷洪的冤枉,果然应该为他辨明,但最应注意的,还是沙表弟生了外心,与周郁文竟联合起来,这是本村最可虑的事情。”

  说到这里,又走近幺凤身畔,悄悄说道:“那周郁文正在派人勾结诸自雄,幸而诸贼因鉴于形势不佳,清兵强盛,不敢出川,要不早就入滇,我们也早已不保。这些事我已探访得很详细,如今沙表弟为了一人的私怨,不惜与周郁文勾结,我怕周郁文老奸巨猾,绝不肯白帮沙表弟的忙,其中必有交换条件,沙表弟的丧心病狂,果然可恨,全村安全,更为可虑,所以现在我们对于沙表弟,不宜过示决绝,免得他走了极端,则祸发必速,我为应付此事,正在踌躇呢。”

  幺凤一闻傅诗说的那样透澈,心中自然佩服,只是想起此事的起因,还是为了自己,如今闹到如此情形,沙金果然是禽兽不若,自己也难免俯仰自恨呢。

  次日一大早,果然沙金便来找傅诗,盛气要求即刻解决雷洪私通诸自雄这件案子。傅诗闻言,先不回答,只凛然的坐着,用一双锐利的目光,端视着沙金,久久不语,沙金心虚,一见傅诗此种态度,自然就气馁了不少。

  傅诗然后放长了声音,慢慢的叫了一声“沙表弟”,可是叫了之后,好半晌又仍是望着他不语,越发闹得沙金不得劲儿。可是沙金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一见傅诗如此张致,知道自己这次安排的罗网,想必多少被傅诗看破了些,但仍假作痴呆,一语不发,等傅诗开口,且听他说些什么?果然傅诗向他说道:“沙表弟,你是一个精细人,怎的全被周郁文那个坏蛋蒙住呢?”

  沙金闻言,一时不解,便问道:“什么事我被姓周德蒙住?”

  傅诗微笑道:“就是雷洪的事。”

  沙金一听,怫然不悦,既说道:“雷洪通贼有据,人人皆见,怎说我被蒙,难道大哥竟不曾看见从雷家搜出那些证据吗?”

  傅诗见沙金仍是一味狡展,心中未免不悦,但不肯露出,便笑说道:“正因那证据不足致信。”

  沙金闻言一愣,怒冲冲问道:“怎见得不足致信呢?”

  傅诗淡然说道:“那方存根完全是假的,岂但不足致信而已?”

  沙金不由心内一惊,强壮着口气问道:“怎见得是假造的呢?”

  傅诗似有不耐之色,便又悄然说道:“如何是假,焉能逃得过明眼人?”说着回手从抽屉内取出先后所得那两方白布来,掷向沙金面前道:“你是比我还要精细的人,绝不会看不出破绽来,皆因你一时为感情所使,一闻此事出诸雷洪,便假的也当真了,如今你且平心静气的去细看一回,换句话说,你将前后两方布分别比对一下,也就不用我噜囌了。”

  沙金闻言,知是已被傅诗看出破绽,心中自不免心虚胆寒,但还狡装着不信的神气,将两方白布拿到手内,看了一看,当即问道:“我怎的看不出呢?”

  傅诗见他还是一味狡诈,心中十分担心,深感此人已执迷不悟,当时实在忍不住了,就朗声说道:“你真要我告诉你怎样是假的吗?”

  沙金尚未答言,傅诗已接着说道:“你仔细看看布的颜色质地,再看看两布裁剪的痕迹,再看看两颗骑缝印章的色泽和篆文,便可明白了。”说完了便坐在椅上,不在说话,沙金闻言之后,虽不曾真真依照傅诗的话,一一的去分别真伪,但心中却已经怕显然被傅诗看出破绽,暗恨自己一时粗心,致使画蛇添足,当时沉静了一会儿,竟愤然的立起来向傅诗说道:“你既认为是假的,那末任你发落就是,将来养虎贻患,却不要怪我不先告诉你。”说罢悻悻而去。

  傅诗此时很想留住他,用旁敲侧击的话去点醒他,既而一想,此时他诡谋乍被揭破,正当愤激之际,纵然劝他,也未见得肯听,不如改日再说。到了次日,傅诗便将所提雷洪证据,如何可疑,如何不足致信,详详细细写成一道通告似的文章,张贴村中,同时也就将雷五释放回家,此事就此结束,全村群众,见通告上分别真假,如此精微,处事又如此公正,大家对于傅诗,真是敬服到极点,自然对于他的开释雷洪,毫无异议。

  雷洪究竟是否奸细?如何被沙金与周郁文找出证据?这证据怎说又是假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今雷洪虽已开释,读者诸君也许还不甚了然此中关键,所以此刻必须原原本本的重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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