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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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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展仇儿又吃了一惊,暗想这老道什么人物,似乎已知我们的来历了?杨展不愿示弱。便跟着老道进殿去了。仇儿把两匹马拴在树上,有点不放心主人,从鞍后铺盖卷内,抽出莹雪剑来,连鞘背在肩后,急急飞步进殿。一瞧殿内,明洁无尘。四外空空,只中间一座佛龛,并无主人和老道的踪影。绕出龛后,跨过殿后一重门户,现出另外一重院落,花木扶疏,筠篱静下,听出正面堂屋内,有自己主人说话声音,心里略宽,便掀起帘子,踅将进去;一瞧屋内,自己主人和那老道之外,还坐着一位俊悄书生,身后立着一个青衣书童,一身打扮,竟和自己主仆有点相同。仇儿悄悄的在自己主人身后一站,目不转睛的打量那一主一仆,越瞧越觉这一主一仆有点别致。 原来杨展和那老道进殿以后,老道便引着杨展往后院走,一面走,一面谈话,问出老道便是黄粱观主,道号涵虚。老道请教杨展姓名时,也据实说了。老道领着杨展走进后院里屋时,屋内有一位方巾朱履,细葛凉衫的俊俏书生,手上摇着洒金摺扇,从座上很潇洒地站了起来。老道涵虚便笑着说:“这位是敝观护法檀越,毛芙山毛相公,住宅离此不远,常常到此随喜。” 老道介绍了这位毛相公,却没说杨展姓名,可是毛相公脱口说出:“久仰杨兄英名,幸会!幸会!” 好像早识杨展姓名似的。这几句话,声音很低,而且带点童子的娇嗓音,一对黑白分明、煞中带媚的长凤眼,向杨展上下,不断的打量。杨展细瞧这位毛芙山,长眉凤目,白面朱唇,确是北道上不易碰到的美男子。料不到这十三里堡,倒有这样人物。宾主落座以后,进来两个道童,分献香茗,还拧着洁白的热手巾请杨展擦汗。一阵殷殷招待以后,仇儿已从外殿进来,杨展命他见过毛相公和老道,便站立自己主人背后,仇儿觉得姓毛的一主一仆,与众不同,毛相公果然长得风流潇洒。连他身后那个书僮,也长得细眉粉面,非常秀气,不免向那书僮多看了几眼。 那书僮似乎被仇儿看得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扭过头来,冷不防又回过头来,向仇儿背上的宝剑,盯了几眼,暗地小嘴一撇,身子一扭,脸又冲着屋门外去了。仇儿冷眼瞧得有气,心想你撇嘴干么?你懂得什么?像你这样风吹得倒的身子,经不起我两个指头一捺。 这时杨展忍不住便向毛芙山问道:“刚才小弟进门,等兄便说出贱姓来,彼此萍踪偶聚,素昧平生,从何处知道贱姓呢?” 毛芙山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却向老道看了一眼。老道涵虚,哈哈笑道:“天下何人不识君,这儿虽是小地方,也是京洛必由之路,从路过几位武举口中,早知杨相公武闱献艺,独得宝马的鼎鼎大名,刚才一见相公气度和牵着的尊骑,便知相公光降,随后口头动问,果然所料非虚。” 杨展嘴上顺口谦虚几句,心里却觉察老道话有漏洞。在老道自己,还可以说见到追风乌云骢,推马及人,但是这位毛相公坐在后院,并没有看到宝马,自己又是和老道一同进来,现在老道用自己的话,来替毛相公解释,便显出有意掩饰,中有别情。 可是姓毛的秀逸超群,吐属不凡,老道发眉俱白,道气俨然,实在不容人疑惑到旁的地方去。这时杨展有问必答,不愿以小人之心度人。毛芙山和老道动问的话,也只限于武闱情况,京中近状,再不然谈谈一路风土人情,连近在咫尺的潼关战局,地方安危,也没有人提起来。杨展暗暗的一点疑心不由得置之度外了。老道涵虚还十分殷勤,指挥两个道童。在隔室摆起一桌素斋款待杨展。毛芙山和老道,陪着吃喝,仇儿也被两个道童拉去,另屋接待。 仇儿自从跟了杨展以后,虽然是个青衣书僮,杨宅上下人等都喜他伶俐聪明,杨老太太又是位仁慈宽厚的人,可怜他的遭遇,大家都另眼相待。 仇儿近朱者赤,非但从小习染的江湖气,去了不少,拳脚兵刃得了杨展雪衣娘女飞卫三位大行家指点,虽然日子不多,也增长了许多功夫,至于每日饮食起居,在这富厚之家,色色俱全,和跟他祖母铁拐婆婆奔走风尘的时候,自然有霄壤之别。仇儿一进杨家,就算一跤跌入青云。仇儿从小还有点爱喝酒,杨家有的是自制佳酿,他常常和杨家下人们,偷偷儿的喝几杯。常常喝得小脸蛋儿红红的,杨展也没有数说他。 进京以后,杨展禁止他不要喝酒,因为有个曹勋,也是嗜酒如一命,怕生出事来。仇儿禁酒多日,做梦都想闹几盅,这时被黄粱观两个道童,拉到后院一间侧屋内,仇儿一瞧屋内桌上几色素斋以外,还有一盘五香牛肉,一大壶酒,未免暗暗心喜,嘴上却说道:“你们出家人,怎地有酒有肉,不避荤腥?” 道童笑道:“这是你们来得凑巧,这点酒肉,原是预备着接待毛相公的,你只管请便,我们却没福吃这东西。” 仇儿道:“毛相公那位小管家呢?他是正客,快请他去罢!” 两个道童相视一笑,摇着头说:“他吗?他是不会和我们一块儿吃喝的,他是离不开自己主人一步的。” 这一句话,仇儿没有十分注意。 他清早起来赶路,一路奔驰,肚子里实在有点告了消乏。便也不客气,坐下来很自在的消受酒肉。吃喝之间,两个道童,果然只吃点素斋相陪,对于一壶酒,一大盘牛肉,看也不看,让仇儿自斟自饮。 仇儿不敢尽量畅饮,只吃了半壶酒。因为天气太热,下午还要赶路,一大盘五香牛肉,觉得可口,便不客气,尽量装在肚子里了。他手上正拿起一个白面馒馒要吃,突然一阵恶心,脑里发晕,眼上发黑,心里猛地一惊,记起从小听自己祖母铁拐婆婆说过“江湖路上吃喝当心”的话,不留得一声惊喊:“不好!酒里有毛病!你们……” 一抬腿,一伸手,想跳起身来,拔出背上宝剑。可是他心里打算这样做,两手两脚己不听使唤,嘴上喊出了“你们……” 两字,底下变成了有声无音,嗓子里好像突然筑了一道坝,而且心里一阵阵的迷糊,屋子天摇地动地转了起来,两腿一软,身子一歪,烂醉如泥似的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不知经过多大时候,仇儿做梦一般醒了转来,神志还有点迷迷糊糊,四肢还软软的不得动。半晌,突然睁开眼来,满眼漆黑,瞧不见什么,不知自己身子落在何处,只觉自己身子很平整的睡在一张凉榻上。他神志渐渐的清楚起来,第一个念头,落惊觉到自己中了人家道儿,主人定也同落虎口,他一想到身落虎口,手脚定被人家捆住,搁在盗窟、暗室里面了,可是立刻证明了猜想不对,四肢一活动,遍身一摸。嘴上不由的喊出声来,“咦!怪了!” 原来他身上好好的并没有绳索捆缚他,自己腰里缠着九节亮银练子枪,和暗拽着一袋镖,依然纹风不动的缠着拽着,自己背着的那柄莹雪剑,虽然已不在背上,却用手一摸,摸着了这柄剑,连鞘搁在他枕边。仇儿急忙攒住了莹雪剑,从榻上一跃而起,一转脸,瞧见了一线灯光,从一重细竹梅花眼的湘帘内晃漾出来。他两脚站在地上,试一试自己腿劲,觉得身上好好的,已没有什么了。正想一个箭步,窜近帘外,窥探帘内是何景象,忽听帘内有人唤道:“外屋是仇儿么?身上好了么?不必惊慌,进来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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