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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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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天波听得奇怪,抢着说道:“先生这番说清高之至,令人佩服!不过又说舍弟没有病,实在不解。” 瞎子呵呵大笑道:“大公子已然知道鳝无毒性,你们令弟又没有翻舟落水,无非略受虚惊,何致于许多时间昏迷不醒呢?大公子从这样一想,便知其中大有道理了。” 沐天波这时已知这瞎子绝非常人,今天忽然投门自荐,也许另有道理,不禁把轻视之心,减去大半,很诚恳地说道:“今天逢先生光临,实为寒门之幸。不瞒先生说,家严止生我们兄弟二人。这位舍弟,年纪虽幼,聪颖过人,极得家严宠爱。这次舍弟发生这样奇事,偏又家严奉旨出征,舍弟只要落了一点残疾,我做长兄的,便无法回答我们老人家了。昆明多少名医,束手无策,几乎把我急死!总算绝处逢生,会蒙先生屈驾,非但在下感念不已,将来家严回来,一定要面谢先生的。所以求先生治好之后,不揣冒昧,还要求先生在寒门盘桓几时。此刻又听先生说出舍弟病而非病,其中定有道理。在下愚鲁,务请先生详为解释,以启茅塞。” 这时瞎子听得沐天波虚衷求教,先不答言,略一侧身,伸手一摸床上二公子的脉门,又诊了诊脉息,略一点头,便回身坐在榻畔。一摸几茎黄须,正要回答沐天波的话,忽然一个垂髫小丫环,双手捧着硃漆填金茶盘,放着两杯香茗,走近瞎子身边,娇声说道:“请先生用茶。” 瞎子摸着茶盏,端起便喝,一面向沐天波说道:“要知令弟病源,先要明了那条黄鳝来源。天下哪有三尺长,小孩臂腕粗细的黄鳝?何况脊上还有三条金线。这种稀罕宝物,千载难遇!不要说令弟喝了这许多鳝血,便是喝进一点两点鳝血,也要像吃醉了酒的一般。你想令弟怎么不死过去?但是这样易醉,绝不是毒性发作。这种东西,名叫金线鳝王,伏处水底,总在百年以上。它一身皮肉骨血,件件是起死回生延年强体的无上妙品,尤其是金线鳝王的血和骨,江湖豪杰们视为绝世仙缘。因为鳝王的血,有脱胎换骨之功,具举鼎曳牛之勇。倘然有高明的师父,吃血吃得其法,几杯鳝血,可抵十余年武功。 “至于那条鳝骨,更是武术家天造地设的一件奇宝。从头至尾,连环锁骨,通体笔直,绝无支枝,而且坚逾精钢,柔若棉絮。尾有四孔,嘴有四牙,只要把肉剔尽,头部再用人发和金丝细细密缠,便成剑錞一样,可以围腰匝身,以牙扣孔,宛如软带。施展起来,只是一条天生的鳝骨鞭,即便使敌人施用截金砍铁的宝剑,也休想砍动它分毫。武功家鞭术招数,派别甚多。有一种用十八节檀木,再用铁圈圈节节连锁,成功了一条软硬兼全的鞭,也有人就叫做鳝骨鞭的。因为金线鳝王,实非易得,只可用檀木替代。你想这条天赐的鳝骨鞭,贵重不贵重哩? “最奇的你们二公子无非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知道甚么金线鳝王?他居然样样凑巧,一口咬得正是地方。俺此时诊了诊脉息,又知他无意之中,吸进鳝血,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尊府是将代名门,家传武艺,定是不凡。二公子经此一番奇遇,再加几年名师指授,将来怕不是英雄名士,勇冠三军!这种般般凑巧的奇遇,常人恐怕无此洪福。不是俺有意奉承,大约你们尊府世泽深厚,山川钟毓,定非偶然。只可惜天生这样举世无双的鳝血,一大半让他狼藉淋漓,未免太可惜了。幸而还可以剔肉制药,洗骨成鞭,将来定有得到这两样药、鞭好处的时期。可惜俺衰朽不堪,不能躬逢其会了。”说罢,叹息不已。 沐天波静心听他口讲指划,滔滔不绝,心想这个人真奇怪,谈吐如此,定有绝大的本领。看他外表,却不惊人,大约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了。但是说了半天,天澜的病源总算明白了,究竟怎样使他复原,依然是个闷葫芦,不禁笑着说道:“老先生金科玉律之言,使在下茅塞顿开,令我又感激,又佩服。现在舍弟病相大白,老先生已有十分把握,非但救了舍弟目前之危,将来舍弟略有寸进,果然像老先生所说一般,今天老先生真可谓恩同再造了。听老先生口音,也是本地人氏,未知仙居何处,尊姓雅篆,也乞赐教为幸。” 瞎子笑道:“老朽二十年前隐居滇南,现在却无家室,姓名也多年不用。终年风尘仆仆,在黔、桂、蜀、滇之间,凭这一点小小医术,也算不得行道济世,无非藉游历名山随我素性而已。现在二公子大约要经过半天一宿,半周天数十个时辰遍身才血道流通,便可苏醒无事,同好人一样。老朽已经遍体按摩,使周身气血不致淤滞,决不致再出毛病,也无须另服他药。老朽在此无事,此时告辞了。”说罢,俯身一摹,摸着木小箱,便要背上。 沐天波扯住木箱,很着急地说道:“先生飘然而来,飘然而去,果然清高绝俗。但是在下这样让先生走去,未免太难堪了。何况自舍弟出事起,直到此时,已打发几次家将们,快马飞报,向滇边家严请示,今日定有回谕到来。倘老先生一走,教我怎样回答家严?不瞒老先生说,寒门以武功起家。家严虽然文官袭爵,统兵巡边,可是身边也很有几位精通武艺,常说舍弟骨格非凡,天生一付练武的好材料,因此家严早已决心把舍弟造身文武全材。 “尤其这几年,时常留意内外武功名家,敦请前来教授舍弟。人虽在外,一颗心时时刻刻记挂着我们舍弟。老先生光降直到此刻,凡有关舍弟身体的言论,不用我吩咐他们,这屋外立着耳朵细听的家将们,早已络绎飞报去了。此处距滇边,也只几百里路程。平日家中有事,快马传递,千里通音,所以寒府一举一动,家严无不明晓如见,何况是舍弟身上的事!不信,请您稍坐一坐,家严便有示谕到了。” 说犹未毕,忽听得远远铛铛几声奇响,其声清徹,似敲着云版玉磐之声,一忽儿足声杂踏,有无数听差们,一路传报,引吭高呼公爷回府了。 沐天波听得吃了一惊,倏的立起身,向瞎子说道:“如何,家严竟亲自赶回来了。先生暂请屈候,待我去迎接进来。”说毕,匆匆出屋去了。 去不多时,沐天波侧身前导,引着一位方面大耳,须眉苍老,衣蟒带玉的世袭黔国公沐启元进来,紧跟着四个英壮材官,一色顶胄贯甲,长剑随身。屋内伴娘丫头们,悄悄跪了一地,齐喊一声“请公爷金安”。只有那瞎子看不见,听得出,却扶着一枝明杖,巍然坐在榻边锦墩上,一动不动。 沐启元一进屋,只向瞎子瞥了一眼,急急走到榻边,侧身一坐,凄然喊道:“澜儿,为父为你连夜赶回家来,怎的还是如此光景呢?”一语未毕,满眼凄惶,竟忍不住在蟒袍上滴下几点痛惜之泪。 这时天波侍立在侧,慌忙说道:“幸蒙这位先生,学术深湛,指点病源,二弟已决定无碍,尚乞父亲宽心。” 沐启元立时二目圆睁,亢声训斥道:“我动身时怎样吩咐与你?你母亲去世以后,你二弟年幼,一切全仗你教导照管。哪知我离家没有几天,便出了事。你二弟倘有一个好歹,仔细你的脑袋!此刻我要请教这位先生。无用的废物,少在我面前惹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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