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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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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了这句话又转脸向桑苧翁和罗刹夫人说道: “父亲……姊姊……趁这时候,我有许多话要说……你们不用愁急,我觉得这样结果是我的幸运。我和澜弟在庙儿山初见时,我想起陷身匪窟,想利用沐老公爷的首级笼络群匪,做九子鬼母的替身。出了这样鬼主意,痰迷心窍的隐身庙儿山,正想乘机下手,不料黑牡丹走在我先头,替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 虽然是黑牡丹做了我替身,但是我不出这个鬼主意,黑牡丹未必起这个心;便是日后有这个心,未必下手得这样快。 平心而论,我才是罪魁祸首。万料不到我和沐天澜一见钟情,一夜恩情使我良心发观,无异我自己杀了亲爱丈夫的父亲,也无异媳妇杀了公公。 对澜弟我格外情深,我心里格外悔恨得要死,除出在澜弟面前一死以外,已无别求。而且要澜弟亲身杀死他大逆不道的妻子,才合正理。 我那时死志一决,虽然没有勇气在澜弟面前自白罪状,我已隐约说出一点情由,大约那时澜弟有点觉察。我拔出澜弟的辟邪剑,叫澜弟下手时,偏在这要命当口,黑牡丹赶来一搅,自报凶手。那时我忽然觉悟,我不能留这祸胎在世上;澜弟身上也非常危险。我存了保护澜弟,助他手除黑牡丹以后,才能安心死去。更未料到滇南路上又碰见了我年迈的生身之父,明白了自己的身世,澜弟的情义越来越深,黑牡丹奸险刁滑,一时又难以下手。我这百死难赎之身,居然活到现在。 万想不到仗着罗刹姊姊的智勇,容容易易的又剿灭了榴花寨的苗匪。大功告成以后,冤家狭路相逢,居然被我手刃了黑牡丹,我也中了她的毒箭。 这是天意,最公道没有。我现在落得整头整脚死在丈夫的怀里,我已邀天之福,比黑牡丹强胜万万倍了。只可怜我苦命的女儿,没有在我老父面前尽点女儿的孝心,连我死去的母亲坟前,还没有去哭拜一下,这是我的终身遗恨了……” 说到这儿,珠泪如雨,呜咽难言。身后的沐天澜心痛得几欲放声大哭,桑苧翁老泪纷披,想起了当年罗刹峪妻子的惨死,万不料若干年后,又亲眼看见了女儿又要走上她母亲的后尘。这种伤心惨目的事,如何受得了,急得在屋子里团团乱转,浑如热锅上的蚂蚁。 罗幽兰呜咽了一阵,突然一抬头,满眼泪光的瞧着罗刹夫人,伸手拉着罗刹夫人的玉臂,娇喘吁吁的哭喊道:“姊姊……你如果可怜妹子,你要答应我一桩事,我才能死得瞑目。你得答应我从此不离澜弟,滇南匪首还有飞天狐吾必魁以及岑猛。澜弟初出茅庐,没有姊姊在他身边,我死也不放心的,姊姊……你快答应我罢!” 罗刹夫人这时也弄得心乱如麻,珠泪直挂,突然妙目一张,并不理会罗幽兰的话,却神色紧张的急急问道:“兰妹,黑牡丹袖箭上喂的哪一种毒药,你一定知道,快对我说。” 罗幽兰叹了口气,才说道:“这种毒药,是九子鬼母遗传的一种奇怪的毒草,叫做‘勾魂草’;用这种毒草熬练而成,喂在箭镞上,中人必死。” 罗刹夫人蓦地一惊,嘴上喊道:“咦!我明白了,不是‘勾魂草’,其实原名是‘钩吻’。晋朝张华博物志上,便有这‘钩吻’的记载。” 罗刹夫人说到这儿,微一思索,突然喊道:“你要仔细想一想,你是万不能死的,我早已知道苗族祖先秘传下来这种毒得出奇的东西。一物必有一制,定然还传下专解这种毒草的东西。九子鬼母如果没有解药,也不会传留这种‘钩吻’毒草的,因为制炼这种毒药,难免自己染上毒汁,所以必定另有秘传的解药。而这种解药,你定然也知道的,你打了糊涂主意,存心一死,以报知己;但是你没有细想一想,你有这样高年的老父,这样深情的丈夫,你忍心自寻死路吗?你既然知道澜弟尚有危难,你更不应该一死了事,何况你肚子里已有沐家的后代,在你以为一死塞责,其实你这样一死,反而增加你的罪孽了。再说到我身上,我把你当作我的妹子看待,我们三人的事,也用不着隐瞒。你以为澜弟有了我,你可以闭目一死,在我却认为你还有嫉妒之心,你想籍此一死,来个不闻不见。哪知道我是天生的奇僻的怪人,当然我也爱澜弟,但是我和你爱法不同。你准以为你死后?我和澜弟可永远在一起吗?时光宝贵,我不愿再和你多说多道,我劝你快说出解药来,不要误人误己了……” 罗刹夫人这样斩钉截铁的一说,罗幽兰哭得抽抽噎噎,半晌没有开声。 沐天澜却忍不住大哭道:“兰姊!好!你忍心一死,但是你应该记得我说过,我们是同命鸳鸯。你如存心一死,我也立时拔剑自刎,以应前誓。” 沐天澜哭得昏天昏地的敞口一说。罗刹夫人雪光似的眼光,却在他脸上来回扫射。这时,满室乱转的桑苧翁也突然转身,惨然说道:“兰儿!你忍心让你年迈老父,又受一番惨痛吗……” 翁婿两人这样一说,罗幽兰就如万箭攒心,死命拉着罗刹夫人的手,哭道:“姊姊……我明白姊姊的话是对的,但是来不及了……”罗刹夫人急问道,“快说!怎的来不及了。” 罗幽兰道:“当年九子鬼母死后,我把它藏在秘魔崖的财宝,暗地移藏别处,其中便有‘钩吻’的解药。现在想用它,远在滇南,如何来得及呢?” 罗刹夫人慌问道:“既然这解药和秘藏财宝在一处,当然在燕子坡了。所虑的你这秘藏财宝,已被黑牡丹发现过了。” 罗幽兰摇着头道说:“不会的,妹子秘藏财宝,不在燕子坡,从前故意露出燕子坡的口风,是愚弄黑牡丹那般人的。其实是在姊姊住的玉狮谷,便是竹楼前面的阶石下面,翻起阶石下有土穴,埋着一具大铁箱的便是。” 说罢,面色渐变,娇喘欲绝。罗刹夫人看了她几眼,一跃而起,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来,仍用陈酒和着,教沐天澜仍然照老法子一口一口喂下去。一转身向桑苧翁说道:“这药虽然不是对症下药,看情形还拖得住毒力。尽这一瓶药力,总可以支持到明天,晚辈今晚一夜工夫,凭四头人猿的脚力,要到玉狮谷去赶个来回。我相信只要解药果真在玉狮谷,尚未遗失,明晨定可赶回,老前辈千万不要离开。”说罢,飘然而去。 这一夜,翁婿两人守着沉沉昏睡的罗幽兰,只盼快点天亮,罗刹夫人早早取得解药回来,无奈越急越等不到天亮,可以说度夜如年。好容易盼得窗楼上透出微微的一点曙光,罗刹夫人尚未到来,急得翁婿两人走投无路。 又过了片刻,忽听得外屋叭哒一声响,桑苧翁赶到外屋,并无动静。回到里屋时,一眼瞥见窗口桌上,搁着金光灿烂的一个小盒子。 桑苧翁不禁惊喊了一声:“咦!” 沐天澜原在床上,侧身向内如痴如呆的偎着罗幽兰,猛听到老丈人一声惊喊,跳下床来,奔到窗口。一瞧桌上一个精致的黄金盒子,下面压着信笺:拿起信笺一瞧,笺上并没具名,只写着四个字“幸不辱命”。 沐天澜一瞧这四个字,便知是谁写的。而且立时觉得这四个字内,似乎包含着无穷的缠绵幽怨。但是一时想不出字到人不到的用意,心里也没有再思索的工夫,只觉得又是一桩祸事来了,也顾不得再看金盒子内的东西,一瞧窗户是虚掩着的,慌一耸身,跳上桌子,推开窗户,飞身而出。在院子里一跺脚纵上屋檐,四面一瞧,晓色朦胧,寂无人影,急得沐天澜嘴上哭着喊:“姊姊……姊姊……”身子象疯鸟一般,在四近几重屋脊上,来回乱蹦。蹦了一阵,哪有罗刹夫人的影子?明知象她这种轻功,自己无论如何追不上,也不知从哪一面追才对。 这当口,真折腾得沐天澜急疯了心,一声长叹,泪如雨下,竟直挺挺跪在一重屋脊上,泪眼望天,哭着喊道:“上天在上,我沐天澜如果有一丝一毫的心肝,对不起我多情多义的罗刹姊姊……立时叫我……”一语未毕,身后一阵飘风;从他脑后伸过一只玉手,把他嘴巴掩住了。 沐天澜一转身,只喊得一声:“姊姊!你急死我了……” 再也说不出话来,心里一阵迷惘,身子一软似欲晕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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