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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天澜听他问到这儿,似乎很忸怩,向瞽目阎罗偷偷地瞥了一眼,才笑答道:“我哪有这样能耐,不过事情来得凑巧罢了,我说出来,诸位可不要见笑!我师父初到此地,同我父亲在湖山四望亭对酌谈心,谈论武功。我师父当面施展绝技,飞出亭外,手捉空中双鸟(事见前文),那时我心中羡慕不过,恨不得立时跟师父学会这手本领。从此不见飞鸟便罢,一见鸟雀儿,便用石子乱投,自己以为这样天天练习,也许石子能够百发百中,一样可以把空中飞鸟击下来。

  “有一次被我师父看见,对我解说练腕、练目的武功密奥,替我预备了一升干黄豆,教我在暗室里,点起一支线香,天天远远对着一点香头的红光,凝神注目,渐渐看到香火头的红光,自然而然地扩大起来。一月以后,香火头的红光,只看我一凝神,便要变成制钱那么大。师父又教我用两指拈住一粒黄豆,在五步开外,一粒粒黄豆向香火头抖手发出。起初没有准头,一百粒黄豆,还不能击灭一次香火。半月以后,才渐渐明白运用腕功,渐渐增加击灭次数,距离也渐渐移远。

  “却好已到夏末秋初,师父又指点我许多诀窍。不准我在室内再打香头。每天晚上,身边带了一小袋黄豆,跟着师父在园内散步。师父教我用黄豆去掷林下草际,飞来飞去的萤火虫。萤火虫的一点小红光,正同线香头一般。不过萤火虫是活的,实在难以取准。可是我师父一举手,便能随心所欲,把它击灭了,而且双手并发,或者单手联珠,无不得心应手,喜得我欢蹦乱跳,可是逢到自己一试,实在不容易中的,又经我师父详细指点,多日练习手法,才能十中一二。

  “可是秋天转眼过去,萤火虫便没有了。我师父却在小蓬莱屋后,竹林枝梢上,用丝线长长地挂了许多小棉花球。竹枝随风摇摆,垂下了来的许多小棉花球,也满空飞舞,煞是好看。师父在教完正式的功课以后,便带着我到屋后,像击萤火虫一般,去掷棉花球。每次却只准用十二粒黄豆,必须一口气把十二粒黄豆颗颗都中,才算交代过去。

  “最近把棉花球都撤去,黄豆也不用了,师父到外面替我铸了一袋铁莲子,又在竹林外圈一排竹竿上,高高低低,挖了不大不小的许多窟窿,教我用各种身法、步法,用十二颗铁莲子,向竹竿上窟窿一颗颗发出去,必须颗颗嵌进窟窿以内。倘若略失准头,打在窟窿外面竹节上,也许滑向别处,但总是弹回来的次数居多,返激过来的力量不小。师父却教我蹿高矮纵,双臂齐挥,把碰在竹节上反激回来的铁莲子一一接住,不准有一颗掉在地上。诸位没有瞧见我练那手功夫的丑态,猴子似的乱蹦乱跳,真够我赶罗的。”

  龙土司、上官旭听他说得有趣,都大笑起来。上官旭一面笑一面细细打量沐天澜,不住点头,向瞽目阎罗说道:“沐公子骨秀神清,英华内敛。这样天生的英雄骨骼,千万人中也难得选出一二个来。左老弟真是有缘,难怪老弟用尽心机,循循善诱了。”

  龙土司也笑道:“二公子这样一说,我也明白了。倒霉的贼徒正钻在二公子平日练习竹林子底下,当然百发百中,吓得群贼四散飞逃了。”

  天澜雪白粉嫩的小手,向龙土司乱摇,笑道:“龙世叔且慢夸奖,小侄同我们这位左师兄躲在这屋内,猛听得报内宅起火,我师父同张师兄先赶了出去。照这位左师兄主意,也要溜出去,看个究竟。我胆小,心里虽想出去,但是我父亲同许多人坐在中堂,势必看见,师父又再三吩咐过,两人暗暗一商量,支起前窗上截的花格子,两人从花格子钻出去,你拉我,我托你,费了半天劲,才翻上屋檐。

  “我从来没有上过屋,脚下虚飘飘的立不稳。左师兄比我强得多,能够直起腰来。恐怕踏碎了瓦,被下面人听见,两人只好贴瓦伏着,慢慢地往屋脊爬去,挣命似的两手攀住鲲鳅脊,身子往上一起,刚一探头,便看见远远三条黑影,飞也似的向屋后奔来,其中一个,背后插着一对雪亮双刀,很是夺目。

  “我们便知贼人不怀好意,也许到小蓬菜放火的,心里却不怕,记得身边带着几颗铁莲子,原是随时猎取虫鸟玩的,便摸了出来,悄悄问我们左师兄练过暗器没有,他说在家里练过飞标,腕弱打不了多远,身边却没有带来,我随手分了几个铁莲子与他。一忽儿,对面竹林窜出一条黑影,比箭还疾,立时蹿上墙头。我一抬手,便赏了贼人一铁莲子,居然侥幸被我打瞎眼,跌下墙头去了。

  “贼人大约受伤不轻,立时又窜出两个贼人,似乎想把受伤贼人架进林中,我又把扣在掌内的两颗铁莲子,联珠发出,左师兄大约也发了一颗。这一次贼人有没有受伤,却没有看清,距离比较远一点,只听得其中一个贼人惊叫了一声,立时各自飞逃。守卫的军弁们也在那时赶到了。”

  上官旭听得有点诧异。向瞽目阎罗道:“事情也够险的,没有二公子的铁莲子,贼人也许在小蓬莱闹出事来。不过二公子仅仅几个月工夫,能够练到这样的目力腕力,实在可异,大约禀赋独厚,不同常人的缘故。”

  瞽目阎罗笑道:“这里面是有道理的。”

  便把误饮鳝血的事约略一说,又说道,“照说二公子现在两臂潜蓄的精力,虽没有千钧之力,也有六七百斤的普力。不过我的意思,应该善用这种潜蓄力量,待内功根基筑稳,四肢发育完全,精气神充沛坚固,把浮力化为实力,然后把自己特殊禀赋发泄出来,非但有益无害,便是练习各种功夫,也可事半功倍了。”

  上官旭、龙土司听得不住点头。

  瞽目阎罗忽然面色一整,向独角龙王龙土司,说道:“现在我们都已明白贼人来去情形,虽然游魂普二被贼党劫走,我们府中将弁受轻重伤的也有几个,可是贼人没有十分得手,贼党中也伤了一个。但是今晚还有一档子要紧的事,先头公爷在此,我不敢冒昧说出来,现在咱们可以大家看一看。”

  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摸出一封束贴同一颗铁蒺藜,送到龙土司面前,说道,“这是黑牡丹从秋千架跳上墙头,临走时裹着铁蒺藜掷下来的。我拾起时,一看束贴上写着公爷衔讳,不便拆看内容,追贼时也没有功夫。不过这颗铁蒺藜四面芒角发蓝莹莹的光彩,定是喂过毒药。将军拿着不要靠近掌心,指上罗纹较厚,撮着看,不妨事。”

  龙土司点点头,先把柬贴拿起,一看柬贴外面只写着“黔国公沐钧启”几个字,微一沉思,便拆开信封,取出一纸信笺,摊在桌上。不料信笺上只寥寥几句话,字写得核桃一般大,一席上的人望得清清楚楚。只见信笺上写着:“余等与汝誓不两立,三日后取汝全家首级。”

  无头无尾,只这两句话,下面也没有具名。

  龙土司识字不多,这两句却看得明白,气得浓眉直竖,虎目圆瞪,拍桌大骂道:“阿迷贼寇,竟敢口出狂言。不用说府内有这许多将弁,还有几位老英雄在此保护,便是俺龙某明日调动驻扎城外的部下,到此卫护沐府,在沐府周围百步以内,不准闲人进人一步。连沐府一草一木,大约也无法动它,且看贼徒在三日内怎样下手!”

  瞽目阎罗道:“将军主意甚好,不过阿迷贼党故意用江湖手段,敲山震虎,先来下书,明示期限,表面上好像贼党有极大把握,把沐府视如无物,但是也要防他别有用意,也许故意使我们在这三天内,空费精神,贼党们却待我们注意松懈、防卫不周的当口,突然大举来犯。将军部下,当然都是百战健儿,却不能夜夜在此防贼。我们这班人也不能常聚于此,总有疏忽的时候,贼党们却能以逸待劳,早发夕至。因为我猜测省城相近,定有贼党窝藏之所,也许就在城内。这样一来,沐公爷没有安枕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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