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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鸡鸣峡浴血结仇 “原来我父亲瞽目阎罗飞身追赶贼人,赶过家门口一段小道尽头的山湾,又顺着山脚转弯抹角,一直赶到二里开外山角尽处,前面展开一片空旷的草原,兀自不见贼人,也不见勇金刚鲁天申的踪影。我父亲一想不对,自问步下不弱,就算贼人插翅飞行,也没有这样快法,何况勇金刚踪迹全无,其中定有奸计,我还得赶快赶回才好。当时急展陆地飞腾之术,飞赶回家,二里多路,眨眼就到。刚转过那处山湾,跨上近家门那段小道,一抬头,万恶贼人赶尽杀绝,正飞起一足要踹死张杰,相距还有一箭之路,万来不及近身救护,幸喜身上带着儿支三棱透风紫金梭,先后发出两支紫金梭,总算救了通臂猿张杰的性命。 “人也随梭赶到,同敌人对了面,仔细一打量贼人,见他戴着面具,看不清面目,只看出贼人左耳戴着一个大金环,月光底下,闪闪放光,颇有点特别。四川省内水旱两道立柜开爬的瓢把子,以及下五门各式各样的黑道人物,无论识与不识,有点知道,却没有戴这样大金环的人。这人当然是外路绿林,而且汉人戴耳环的男子,实在不多,即使从小穿耳戴环,也没有带这样出号大金环的。贼人耳上之环,竟有茶碗口圈般粗细,无异老太太们手臂上戴的风藤镯,真够特别的了,断定来人是云贵苗匪中人物。 “我父亲一想到苗匪,心里暗暗吃惊,已有点觉察来人路道不对,但是贼人蒙着面具,尚难确实断定,故意喝道:‘朋友,成都“万年青”一案,老夫现在不吃衙门饭,虽然有我门徒到此,老夫伸手不伸手,尚在两可之间。万不料朋友你不问青红皂白,这样一捣乱,那起案子先搁在一边,我老伴无缘无故屈死在你手上,老夫岂能不闻不问?朋友,看你也是昂藏七尺之躯,不问你来意如何,做事总应该光明磊落。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在无拳无勇的妇人面前,黑夜逞凶,算哪路英雄?现在长话短说,你的来意,同你真名真姓,是汉子便应实话实说,老夫这里静聆高见。’ “蒙面贼人闻言一阵冷笑,接着一声断喝道:‘老儿,不用急,当然要叫你认识太爷是谁!’说毕,用手向脸上一抹,立时掷下面具,变戏法一般,豁然露出一张黑里透紫的怪面孔,鼻拗腮阔,颏突颧耸,黄眉倒竖,碧眼圆睁。头上包着黑绢,蓬蓬乱发兀自卷出脑后,衬着青虚虚满颊短胡须子,在微茫月色、凄清岩谷之间,格外显得贼人凶狠怪戾,宛如妖魔。这当口我父亲已认清贼人面目,想起旧事,直冒冷汗,心里又惊又急,一时不知如何应付才好。不料贼人面具一摘,随手向怀中一塞,倏又松开腰间软皮板带,一按崩簧,克叮一声,竟从板带夹层内抽出银蛇般一条兵刃,望过去三尺长、一指宽,刃薄锋锐,随手乱颤,软似面条。经贼人随手一履,顿时笔直,据说这种兵刃出在云南边境缅甸,叫作缅刀,也有人叫作红毛宝刀。武功不到火候,绝难施展。 “当时贼人用缅刀一指,怒喝道:‘老儿,几年不见,你不认识你家太爷,难道忘记了太爷手上的兵刃吗?’我父亲到这时候,明知贼人蓄意报仇,无可理喻,而且推测贼人,先盗取‘万年青’奇宝,竟用的是抛砖引玉之计。这样处心积虑,来图报复,又敢单身匹马直到飞钵峰来挑战,当然有恃无恐。我父亲一面暗筹抵制盗魁的方法,一面想起前事,心里还非常难过。现在我要说明那夜飞钵峰下的一场血战,必需先补叙当年那一场血战的经过。没有当年的一场血战,便不致发生那一晚的血战,这是一定道理。 “原来我父亲在成都时,有一老友是川中有名的老镖师,也是成都宏远镖行的台柱子,复姓上官,单名旭,外号‘云海苍虬’,掌中一柄厚背阔锋八卦刀,招数精奇,深得武当派真传。那年宏远镖行接着一批珠宝商的暗镖,讲明从成都护送一批珠宝商人,随身携带金银,到滇南、缅越一带采办珠宝翠玉等贵重货物,再由镖师护送原班人马回川,指明要上官老达官亲自出马。 “按说这种暗镖,并没有耀眼的成群车马,无非一般珠宝商的随身行李,便是采办红货齐全,护送回川,也无非轻便有限的箱笼,决难与骡马成群、车辆成队的镖趟可比。不过这种红货虽然简便,价值总是一二十万以上,讲到镖行的责任,同别的镖趟子一样,而且正因其携带轻便,盗匪也专喜挑这种红货下手,因此对于这种暗镖还须特别当心。 “这次云海苍虬上官旭亲自出马,挑选了一个副手、五六个精干的趟子手,择吉出发,居然一路无事,平平安安地到了缅越。静候客人们一个个采办红货,色色俱备,才一路又护送回来。有一天,走到武定州元谋县,是云南近川边的州县。万山重叠,山路崎岖,元谋县城外最峻险处叫作‘白草岭’,岭下便是滇川交界的金沙江。上官旭老达官同一班客商在县城客店住了一宵,第二天一早便启程赶路,因为这条白草岭,足有五十多里长,想趁白天一整天走完这条岭路。 “按说身上有功夫的人,走五十多里路,何必一整天?不过护送着珠宝客商,走的又是忽高忽低、险恶崎岖的山路,有几处石梁飞瀑,栈道连云,有几处峭壁垂天,深涧无地,一失足,便要粉身碎骨。行旅到此,也只可走下长行山兜,每人一根拐棍,一步一步,提心吊胆地走去。舆夫背着山兜,趟子手赶着驮驴,也跟在后面慢慢地走,走不到四五里,便要歇歌腿,喘喘气。这样走法,一天能够走五十多里路,已经算不错了。 “不过上官老达官走到这白草岭境界,便十二分谨慎起来,来的时候也走过这座岭,何以去时要提心吊胆呢?因为上官旭在元谋县城内,已打听出白草岭有一股苗匪,还是新近从远处窜人岭内。为首的是谁,人数多少,都不知道详情。上官旭听在耳内,不敢对珠宝商说,暗地指挥趟子手们,多加小心,特地起个早,想在日未落时,赶过此岭。 “这天走到正午,居然已走过多半路程,峻险栈道也都走完,已步入略为宽坦的山道,大家休息了儿刻工夫,喝点水,吃点干粮,再整顿启程。这时路既宽坦一点,客商们依然纷纷坐上山兜,镖行的人也跨上牲口,都以为天刚过午,大约未到日落,定可渡过金沙江,踏进本省本土了。便是上官旭心中,此时也心神一松,据鞍顾盼,流连山景,怡然自得起来。而且上午走的是上岭的山路,步步登高,较费腿力,此时走的是下岭路,建瓴而下,走时非常得势。 “上官旭骑着自己最爱惜的一匹长行川马,兰筋竹耳,非常神骏。这时路旁有一突出的高冈,上官旭一领丝缰,独立高冈,纵览岭前岭后的风景,那匹跨下名驹,也像他主人顾盼自雄,迎风扬鬣,咴咴长嘶起来。其时上官旭立马高冈,于闲情逸趣中,还惦记着岭内苗匪,想察看一下,究竟有无匪人窝藏的踪迹。偶然一眼看到岭后山谷透迤之间,梯田层叠,丛篁刺天,密层层的林后,东一处、西一处冒起一缕缕的炊烟。有时山风拂面,隐隐还听到鸡鸣犬吠之声,料想岭内定有不少村落。 “他猛然心里一动,暗想此处既被苗匪盘踞,哪还有这样世外桃源般景象?莫非这许多村落,便是苗匪的垛子窑不成?回头向下一望,自己这一行人马,已转入岭下一片草地,较为空旷,对面是一深奥的山谷,谷口黑沉沉一片大松林,参天蔽日,松涛盈耳。谷内情形被一片松林遮住,看不清切。这时一行人马离上官旭立马所在,约有里半路,前面引路的趟子手,忽然卖弄精神,喊起镖来。原来镖趟子每逢进谷越岭,过桥入村,照例要喊镖的,不管暗镖明镖,既然插着镖旗,便要喊镖。这一嗓子鼓气聚声,引吭入云,山谷回应,声愈悠远,余音袅袅,荡曳林樾之间,却有一种高亢爽利的音调。忽然另有一种声音起自远处,似乎吹口哨子,又像苗人吹的角子,其声尖锐。 “上官旭心里微微一动,拨转马头,拨刺刺一程飞驰,追上镖趟子,越众而前,到了谷口一片松林所在,抬头一望,好宽阔的一片大松林,株株都是两人抱不过来的树身,一树接一树,密层层直排到谷口。松林中间一条道路,因为上面松树枝叶层层纠结,日光难透,远望过去,黑魃魆的宛似一个无底深洞。上官旭略一迟疑,回头向身后一个趟子手说道:‘我们来的时候,也经过此处么?’ “趟子手笑道:‘老爷子说笑话了,这不是鸡鸣峡么?是我们来去必由之路,怎会不经此处呢?不过我们来时,由西往东,又是清早,日出东方,斜照入林,我们一步步往亮处的。此刻我们由东往西,却是午后,上面有松枝,前面有山谷,阳光无从透人,黑沉沉的,所以老爷子看得有点个别了,咱们进松林过了鸡鸣峡,那边有两条道,右边是一条荒僻小道,据说可通大姚,不过路途多猓猡窟穴,极少有人经过;左边一条道便是我们来路,直达金沙江口,看情形我们紧赶一程,早点渡过金沙江。虽然不能到会理州,在松坪关歇宿,一样本乡本土,也算到了家了。’ “趟子手正指手画脚地说着,忽听得松林内哧的一声,恍惚见一条黑影从树上飞下,一眨眼,便没入深处不见了。趟子手心里乱跳,上官旭一个箭步,窜入林内。后面一行舆马,经前面趟子手向伙伴们一打手势,顿时约住人马,停在松林口外。云海苍虬跃进林内四五丈远,仔细察看,也看不出什么动静,疑惑是猓猡一类的生苗。这种猓猡,天生黑铁似的皮肤,不论冬夏,全身精赤,只前面小腹下系一块兽皮,窜山越涧,矫捷异常。或者在林上掏些鸟卵,采些松子,听见林外走到大队人马,故而飞身逃走,也许有的。 “刚想返身出林,通知众人不必惊怪,猛又听得鸡鸣峡内角声大起,山谷一响,尖咧咧的怪声,直传出松林外来。上官旭喊声不好,一顿足,施展轻功,一个‘乳燕穿林’的身法,直穿出林外。举手一挥,喝声仔细!镖行趟子手们,立时弓上弦,刀出鞘,把轿马急急退出一箭之地。忽喇喇一圈,上官旭布置好镖趟子,刚一转身,面向林内,忽然松林内山摇地动的一声怪喊,松林深处树上,纷纷溜下无数奇装异服的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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