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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等到晚上果然听得大堂前面杀声震天,双哑三虎跟着醉菩提挥动兵器杀将出去,单天爵自己也扎曳停当,率领手下也要出去督战,尤一鹗才始徐步而出。尤一鹗一出大堂向下一看,正看到醉菩提被一个矮老头点穴点得纹风不动,尤一鹗微微一笑,一跺脚就纵到醉菩提面前,一伸右掌向醉菩提肩上一拍,醉菩提哇的一声,如梦方觉。

  当时滕巩一看尤一鹗丰神倜傥,朱履长袍,宛然是个绅士,却也有这样能耐。见他把醉菩提点转以后,即从袖内抽出一柄二尺长的折扇出来,笑嘻嘻对着滕巩向自己鼻梁一指道:“在下衢州尤一鹗,初到江宁,偶尔同朋友寄寓在此,谈不到怨仇两字。看得足下点得一手好穴道,不觉技痒,代敝友解了围,未知足下高姓大名、何路英雄?乞道其详,在下也可见识见识,”

  滕巩听他吐语不俗,知是个特殊人物,只看他手上那柄折扇,定是精钢为骨,凡用这种铁扇子的,定是点穴专家,此人是个劲敌恐怕不易对付,凭自己本领倒也并不惧他。不过四面一看,堂上堂下已密密层层布满了官军,大门外又人喊马嘶人头簇簇,想已震动全城,各处兵马都已到来。而且这时范高头、红娘子、冯义对敌的都不止一人,只见一把红毛宝刀两把日月双刀一枝铁桨在人丛中左冲右突,滚来滚去,已是互相混战,看不见他们整个身子。自己左右前后也有不少人包围上来,在这危机一发五内如焚当口,哪有闲工夫同尤一鹗答话,心想先救出范高头再说。便不理会尤一鹗,只双足一跺,从几个人头上飞掠过去,一落地,还未看清范高头所在,猛觉脑后金刃劈风的声音,急从斜刺里一个箭步纵了开去。

  回身一看,只见一个黑面大汉曳襟扎领,提着一柄双刀大步赶来。原来这人姓余绰号余二麻子,勇力绝伦,是单天爵部下的一名守备,正在指挥兵士,忽见人上面飞过一个矮老头来,满想乘人立身未定,抽冷子从后面劈去,不料劈了个空,气得哇哇乱叫。随复抡刀赶上,滕巩看他来势甚猛,未容近身,先自健腕一翻,使个怪蟒吐信,从侧面刺去。余二麻子仗着器长力猛,一味竖劈横扫,一把双刀连舞得呼呼山响。

  哪知刀剑才一接触,便听得呛啷啷一声怪响,余二麻子的双刀凭空削去了半截。余二麻子大惊,吓得拖刀而逃,滕巩并不追赶,一翻身向人丛中杀去,蓦见许多官军忽地分波裂浪般向两旁倒退,杀出一个满脸血污衣襟破碎的人来,那人迎面碰着滕巩,大呼道:“我主人何在?”滕巩看他手上铁桨才知是冯义,急答道:“我也正在找他们,几次被人绊住,此刻才得杀退。”

  正说着,忽听大堂台阶相近喊声如潮,似乎夹着范高头大呼的声音。冯义一听声音,来不及说话,一声大吼,抡起铁桨,重又翻身杀向前去。滕巩正想跟踪杀人,不料有不少竖眉横目的标兵,挺着十几竿花枪,八下里向他攒刺过来。滕巩大怒一伏身,使个撒花盖顶,剑随身转,四面一绞,只听得一阵喀喇之声,把近身十几枝枪竿一齐削断。余锋所及,顿时断足折臂,倒下不少标兵。

  滕巩正杀得兴起,猛听得人丛内喝声如雷,窜出一个披发的头陀,倒拖着蛟筋藤蛇棍,迎面赶来,喝一声:“飞虎头陀在此!”滕巩更不答话,奔雷剑一挥,两人就搭上手大战起来。这一交手滕巩才知道这莽头陀真有儿手,尤其手上那条藤蛇棍软硬兼全不怕宝剑,被他这样缠住,一时不易脱身,未免又耽搁不少工夫。哪知就在这当口,范高头、红娘子、冯义三人已成网中之鱼了。

  原来范高头先同插翅虎鲍刚斗了几十回合,鲍刚渐渐不敌,却又添上飞虎头陀同玉面虎周昂,三人走马灯式把范高头围在核心。范高头一把红毛宝刀上下翻飞,兀自拚命力战,毫无惧色。那红娘子被东关双哑缠住也只能看关定势,不能杀上前去,工夫一久,未免香汗沾鬓,却又望见老父被一僧两俗围住大战,格外担心!忽然情急智生,觑个破绽,奋力向圈外一纵,急把双刀一并,右手向镖囊一摸,不好了!一囊金钱镖,在施展刘海三撒时,全部施展,用得一枚不剩。一咬牙,只可双刀一挥,重又奋勇向老父所在杀上前去,近得一步是一步,要死也要同老父死在一处。

  这当口大堂内,又拥出许多抱刀弁勇,簇拥着一个体貌雄伟蓄着八字须,穿着一身官家便服,抱着一枝九节钢鞭的人来,立在台阶上高声喝道:“本提镇在此,贼徒还不就缚,等待何时?”

  范高头离台阶甚近,一听这人语气势派,就知道是单天爵本人,立时双眼冒火,鼻窍生烟,大吼一声!用尽平生之力,把红毛宝刀一阵乱削,荡开近身兵刃,一纵身跳上台阶,连人连刀向单天爵当头砍下。单天爵并不惊慌,喝一声来得好!抡起钢鞭相迎,几个照面,单天爵就虚掩一鞭,回身纵入大堂。范高头报仇心急,不辨虚实,急提刀追进堂内。

  此时红娘子也看清单天爵本人出来,老父已奋勇杀上前去,心里一急,恨不得立时手刃仇人。无奈兵刃象雨点般裹上身来,一时怎能杀出重围?不料远远几声呼哨,顿时四周兵刃象潮水般望后倒退下去,红娘子心无二用,不分青红皂白,趁此杀出重围,纵上台阶,居然毫无阻挡,被她杀进大堂。瞥见自己老父正提刀赶进大堂右侧一重门内,忙一个箭步,向侧门纵去。一进门,父女相差不过丈许远近,正想开口叫唤,不好了!一阵锣响,遍地绊索齐起,索上还附着无数倒须钩。范高头、红娘子从外面灯笼火球之下赶到侧门内,却是一片墨黑,眼光还未聚拢,脚下已被绊索绞住,一个措手不及,同时兵刃出手,一齐绊倒。还想挣扎跳起,可恨衣襟均被倒须钩挂住,愈滚愈多,越绊越紧,竟成了网中之鱼。

  霎时假山背后跳出无数健勇,连人带索一齐按住,捆个结实。原来是单天爵预定计划,明知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几只大虫一时不易擒捉,等外面战到分际,特地在花厅相近布置好绊索,然后亲自出来诱敌。故使手下呼哨为号,叫迎敌的人们散开让路,好引范高头父女赶来自投罗网。

  在范高头父女接踵杀进大堂时,正值铁桨冯义碰见滕巩以后,重又杀入重围,宛如疯虎一般,抡着一柄铁桨左冲右夺,到处寻找主人。挡不住一人拚命,万夫莫当,竟也有不少标兵,死在铁桨之下,自己也受了几处枪伤,满身浴血一般,兀自大呼奋砍。正在舍死忘生当口,忽听得大堂有人大喊道:“范高头、红娘子已被提镇大人擒住,大人有命,把这两个亡命囚徒,或擒或杀,快快了结!”

  这人喊毕,堂上堂下个个奋勇大呼,密层层裹上前来。滕巩同冯义虽是两处死战,却都听得清楚,只吓得心惊胆战!尤其冯义听得肝胆欲裂,怒发冲天,一声大吼,奋起神威,举桨一阵乱击,怎奈久战力尽,遍体创痕,一霎时乱刃交下死于非命。这边滕巩也是心慌意乱,禁不住飞虎头陀越战越勇,四下里又无数兵刃逼近前来,心想此番吾命休矣!正在危急一发当口,忽听大堂后锣声乱鸣。火光冲天,人声如潮,标兵大乱,大堂口有人大呼道:“大人有命,快分兵保护内宅搜捉奸细。”

  这人一嚷,无数官兵向大堂乱拥,只剩飞虎头陀同插翅虎鲍刚,另外几个千总守备之类,兀自困住滕巩,想活捉献功,因此滕巩尚能支持。那醉菩提一听内宅有警,慌不迭的邀齐尤一鹗、东关双哑和笑面虎周昂,也飞进内堂去献殷勤去了。这一献殷勤,倒便宜滕巩不少,但力敌多人究难持久,已是气促汗淋,眼看就要落败,忽听得半空里霹雳般一声大喝:“老英雄休慌,俺们路见不平,助你一臂。”

  喝声未绝,从大堂檐口飞下两人,却是一老一少。老的河目海口,白面黑髯,穿着一件宽博道袍长袖飘扬,颇有潇洒之概,也未携带兵刃。少的面如重枣,目如朗星,一身劲装,两把长剑。两人一落地,老的长袖就闯入围中,同飞虎头陀周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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