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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金毛犼冷不防横腰会走出人来,顿时一呆!赶忙立定身,定眼细看,只见五步以外,道上立着一个骨瘦如柴的汉子,穿着文绉绉的袍褂只把前襟曳扎起来,手上横着一柄七尺长的奇形长剑,颤巍巍的银光闪闪,寒气逼人。

  原来黄九龙领着痴虎儿跟在这般强盗背后走的时候,故意叫痴虎儿喊叫一声。趁他们喊叫时候,自己一闪身到道旁树林中,把前襟一曳,飕飕接连几跃,就到了金毛犼身边。非但金毛犼看不出树林中有人走来,就是痴虎儿全神只注意前面,也未觉得身边少了一个人。等到黄九龙斜刺里一跃而出,痴虎儿才知道黄九龙已到金毛犼面前,遂暗自称奇。一望前面那般强盗手上刀枪如麻林一般,兀自替黄九龙担心。正想拔起路旁趁手的树木当作兵器,哪知一刹那间,前面几声叱咤,已发生惊心动魄的变化。

  原来黄九龙按剑卓立之际,金毛犼一看人不足奇,剑却别致,兀自傲然大喝道:“拦住道路,意欲为何?”黄九龙微笑道:“你们倚恃人多势众,欺侮他一个赤手空拳的穷汉,实在有点看不过去。”

  金毛犼一声狂笑,喝道:“凭你这样瘦猴子,也配多管闲事?须识得本寨主金毛犼虎头双钩的厉害。”黄九龙笑道:“早己闻名,特来领教。”话到剑到,白光一闪,颤巍巍的剑锋已到胸前。

  金毛犼不防来人身法比剑法还疾,急忙缩胸后退,双钩并举,向剑锋剪去,意思想用双钩把剑绞住。哪知白虹剑岂同平常,黄九龙一声冷笑,并不抽剑换招,单臂微振,足下一进步,向前一拨一挑,只听得锵琅琅一声响亮,金毛犼左右双钩,一齐断了半截,坠落地上。

  金毛狃“不好”两字还未喊出,只听得对面一声吆喝,剑锋已直贯胸膛,透出后背,只痛得金毛犼五官一挤,一声惨叫,顿时一堵墙似的倒在地上。黄九龙早自抽剑退步,细看剑上依然莹莹如水,并无丝毫血迹。可是金毛犼身后那般无名小卒,看到寨主碰着来人略一交手就被刺死,吓得心惊胆落,一齐回头就跑。

  痴虎儿虽然在虎窝生长,胆壮力猛,但是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死法的人,趋过来一近看金毛犼这份凄惨死相,格外心头乱跳,连那般人回跑逃命的情形都没有理会。再看黄九龙已把那柄长剑仍旧用蟒皮套好,束在腰间,从容自若的说道:“这种死有余辜的强徒,何足悲怜,倒是我这神圣宝剑,万不料第一次发利市,在这没用的脓包身上,实在是有点委屈宝剑。想那时手诛铁臂神鳌,尚未曾轻用此剑,今天因为懒得多费手脚,只好仗此利剑了。”

  痴虎儿此时尚未知黄九龙究系何许人,对他说的话更是茫然,也只有唯唯答应。黄九龙向前面一指道:“这般人逃入死路,必定还要回来,不过罪止为首,这种蠢如豕鹿的人,毋庸与他们计较,少停我自有安排。现在我们且回虎窝,看完那柬帖以后,就去接应我五师弟,你快领我去吧。”于是两人向虎窝走去,这且不提。

  现在又要说到对山弥勒庵醉菩提方面,自从醉菩提盗得秘笈以后,同金毛犼回到赤城山,这一份高兴,简直难以形容。但是醉菩提为人处处都用奸计,阴险异常,他得到秘籍路上日夜奔波,因此无暇翻看内容,等他回到赤城山第一天,到时已在夜半,途中辛苦,就把秘籍枕在头下,且自安息。

  次日,金毛犼想巴结师傅,又一早前来伺候,手下人又敬汤进水,供给得川流不息,金毛犼率领着许多人到对山去了。醉菩提心中暗喜,等金毛犼走后,立时回到自己住宿的房内,吩咐余人不听呼唤,不准进来。吩咐妥当,砰的把房门关上,从床头拿出一个锦袱,搁在桌上解开袱结,豁然露出一个长方布匣,上面黄绫签条题着“内家秘笈”四字恭楷。醉菩提且不启匣,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又自言自语道:“我有了这册秘笈,从此可以压倒一切,唯我独尊了。”说毕,满面含笑地把布匣打开。

  这一打开不要紧,只把这位醉菩提惊得直着眼,开着口,呵着腰,整个呆在桌子旁边,想动一动都不能够了。你道如何?原来他看到布匣里面装的并不是整册的书,却是叠着厚厚的洁白匀净的素纸。这一下,这位醉菩提宛如从十丈高楼失了脚,自然失神落魄呆在一边,只一颗心突突乱跳,仿佛要跳出腔子来一样。

  究竟这册秘笈怎么凭空变成为素纸的呢?诸公且勿心急,将来自有交代。不过醉菩提盗到手的时候,确确是真的。从前许多人到宝幢铁佛寺去搜寻,以后同黄九龙、王元超煞费苦心的寻觅,都没有弄到手,何以醉菩提一去就手到擒来,难道说醉菩提有特别神通不成?其实此中尚有一段隐情呢!

  从前说过醉菩提是从百拙上人口中,听得铁佛寺藏有秘笈,但是百拙上人也没有说出藏在何处。后来他在单天爵面前自告奋勇,何尝有些把握,无非想在单天爵面前讨好,骗点钱财,自己另外再打鬼计。他受了单天爵的路费,离开芜湖,一路打算,知道这册秘笈定是严密深藏,寻找不易。何况闻得太湖王那般人也在那儿打主意,寻找这册秘笈,万一碰上,书未得到,反生凶险,实在有点不上算。他这样一打鬼算盘,把寻找秘笈的念头,搬到爪哇国去了。既然不去盗秘笈,上哪儿去呢?一想有个徒弟叫金毛犼郝江,从前在黄岩一带海上做没本买卖,啸聚了不少人,现在闻听弃海就陆,占据赤城山,很有点兴旺气象,何妨到他那儿看看。

  主意打定,就向天台赤城山一路行来。不料事有凑巧,有一天走到天台相近新昌县城,一看天色已晚,就在城内寻着一个整齐宿店,预备过一夜,明天一早再赴赤城。这天晚上,住在宿店房内,正想高枕安卧,忽听隔壁房内,有两个年轻女子娇声娇气的讲话,把他撩拨得心头鹿撞,辗转反侧。他越不能安睡,隔壁越讲得起劲。醉菩提一骨碌爬起来,蹑手蹑脚的走近板壁,寻穴觅缝的向那边张望。

  原来南方房子差不多都用木板做隔墙,尤其旅馆里都用薄薄的风流板,一间一间的隔开,上层还露出几尺空档,所以声气流通,动作相闻。说句笑话,倘然孤客独宿,碰着隔壁一双异性,携手阳台,非但一派奇妙声音触耳惊心,就是这几块风流薄板,各自应接合拍,吱吱咯咯交响。这一来,你想孤眠独宿的客人如何当得?如何还能好生睡觉?所以这种木板壁,出名叫做风流板了。

  现在醉菩提虽未碰着这种妙事,可是那一边呖呖莺声,阵阵脂馥,都从风流板壁缝中透泄过来,只把这位醉菩提凑在板壁缝上,眇着目,呵着腰,浑身象火化雪狮子一般。恨不得使出少林绝艺,一脚踢开板壁,来个无遮无拦,但是事实上如何办得到?只好沉住气,细细鉴赏。偏偏板壁太窄,只影绰绰看见那边房内,坐着两个雪肤花貌的女子,似乎姊妹一般,谈笑风生,身形妩媚。后来留神听她们所谈言语,不觉又惊又喜,霎时心花怒放,格外全神贯注,倾耳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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