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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一句话提醒了邱乙揆,到了次日,二人便改变途程,将从兰溪向北去杭州府的水程,改了向南去衢州府的水程,穿过龙游、江山一带,再奔回仙霞岭。

  深坑在仙霞岭的二十八都之南,木城关与南湾之北,已入闽省境内,紧邻着浙江处州府的白岩山、泉山、孝义山一带山脉,重峦叠嶂,气候阴森,林木蓊翳,泉流湍激,于旷寂之中,还带些萧森肃杀之气。

  白衣秀士性喜岑寂,越是人迹不到,或是毒蛇猛兽出没之地,他却越爱在那些地方结茅寂居。深坑地方本是重山叠水,并非穷山恶水,偏因人迹难到,日久便为大部兽类所据。深坑虽处万山之中,却有一股泉水,那是一脉非常难能可贵的名泉。那脉泉源并非来自一处,它是从处州龙泉县东面的大溪、北面的贵溪和西面的锦川,三路水环绕龙泉以后,西出泉山,才迤逦注入深坑,土名曰独水。后人因那地方荒僻人稀,又多蛇兽,就读别了,呼为“毒水”,所以深坑、毒水,正是这一带的一个险恶所在。

  偏偏这位白衣秀士,别具嗜痂之癖,移居在此深坑、毒水之间。他居于此,并非仅仅喜爱山水,却自有他一种用意,因他近正淬炼一口宝剑,素知独水乃汇合金沙、银沙、铁沙三种流泉而成,用以铸剑,实为可遇而不可求之物,所以白衣秀士悄悄地到了深坑内双木岚的地方,本想自结茅屋,后因缺乏材料,筑成太也费事,而且坑里古有一座三官庙,近虽殿宇倒塌,后院却还有一间完整的屋子,尚能居住,他就因陋就简地在那庙内住了下来。

  好在白衣秀士除却随身衣服而外,只有秃笔一支、书籍数卷,另外还有五寸来长、二寸来宽的皮盒子一只,外罩蓝布套子,此外更无别物,虽居深山,亦不惧盗窃。他移居深坑双木岚以后,每日黎明寅初二刻之时,必到山后独水泉深处汲取新泉一桶,这桶泉水就是用以淬励剑锋之用。他铸剑之处,又在双木岚左方一石洞内,洞口有大石叠砌,除非白衣秀士,别人无法将大石移开,所以洞内无法进入。

  白衣秀士在此借山铸剑,已将数月。有一夜,月色通明,照得满山雪亮。白衣秀士东向盘膝,静坐在一座危崖壁间,正自面对月光,双目微睁,两唇半启,自丹田中行使吐纳之法。此时万山寂静,又兼心中一片空明,自然格外清静。静到极处,便有一丝风息,也都能听得甚真。此时,忽从岩下送上一阵轻微的语声来。白衣秀士起初并不在意,不过觉得自到深坑数月,连白天都从未见过一人,何况深夜之间,何来语声?正在心中略一动念,似觉语声渐近崖下,也是合当有事,白衣秀士素不爱管闲事,偏那天偶然动念,就侧耳听他讲些什么。

  只听一人说道:“我已得到了确信,今晚上在浦城过宿,明天一早就从浦峰溪向这里来,到时再派人跟着,看他还是奔二十八都那一路,还是奔这条路上来。如能奔这条路来,那是天从人愿,我们要省事得多,因为二十八都多少还有些人家。”

  接着又听另一人答道:“既是这样,我今晚就得给师父送信去,也叫他们好有个准备。因为照你所讲,他走哪条道还不一定,必须两边守着才好,听说这个小子还真不好对付呢。”

  前一人闻言笑道:“敢情人家是什么人物,要是好对付,也当不了武当派的掌门人呵。”

  白衣秀士听闻其言,已猜到必是对付人的秘事,及至听到最后一刻,不由心中一惊,知道近年武当掌门人,乃云溪的徒孙执掌着,自己虽不曾见过,倒是深知此人是当年萍江一鹤志清照之侄,名字却已忘了,似乎还记得江湖上都称他飞天神龙,并且此人武功独到,人品端正,究与何人结仇?这二人又是奉谁的差遣呢?

  想到这里,倒要看看这两个鬼祟人物。但二人藏身的岩洞,正在白衣秀士所坐崖壁之下。这两个地方一上一下,乃是一条直线,又有七八丈高低的距离,在平常人自然没法去看。白衣秀士却从身边摸出一面圆镜,将此镜一分,仿佛盒子一样,一端已开启,另一端却有个盒盖儿相连,顿时就成了一面一来一往的两照镜,镜旁还有一个对尺度的螺丝。白衣秀士一面将镜子对着前面照去,一面用手指拈动螺丝;然后运用二目神光,向映在自己目前那面镜里去观察二人面貌。

  要知深夜之间,难有月光,距离在数丈之外,光线焉能清晰?全仗白衣秀士内功精到极点,所以视觉与常人不同。他一经运用目力,不但深夜间能辨别五色,就是在黑暗中寻找针线般的细物,也不是难事。此刻一经从镜中看见二人的形貌,早就看出是两个不安分的人。二人各穿一身黑色行衣裤,背后各插一柄单刀,身材高大,面貌凶恶,并坐在一棵大树之下,听口音像似陕甘一带人物。白衣秀士心中又是一动,他们既能与武当掌门人结下深仇,绝不是一般江湖人物。又听二人的语音,分明是从西北而来,莫非竟是崆峒派的余孽吗?自己只知崆峒能手,目前尚有大力黄能胡剑秋,不知二人所说师父,又是何人?不言白衣秀士独自悬揣,二人早又站起身来,相约由其中一人派人踩跟,随时通讯,另一人回去报告。言罢,一同出了山口。

  次日薄暮,白衣秀士隐身在三岔道口,果见一个单身汉子背了行囊,提了宝剑,缓缓行来。他走到三岔路口,略一观望,竟向深坑行来。白衣秀士料他必是飞天神龙,正要悄悄随他进坑,忽见离那汉子百余步远的一座浅坡上,鹤行鹭伏地走过一个短衣人来。他并不去盯住飞天神龙,却远远地从另一条山脊上爬过岭去,白衣秀士知道那条岭虽无道路,却与去深坑的那条道是并列着的,此人必是先由小路抄过飞天神龙前面,以便报告同党。

  白衣秀士一心要见识见识飞天神龙的武功,此时先不伸手,准备静以观变,直到飞天神龙进了三官庙,已经身入樊笼,白衣秀士也发现,果是崆峒派大力黄能门下诸强所作。这些人纷纷埋伏在三官庙的附近、四周,准备到时围攻。白衣秀士独踞在昨夜坐的那所危崖上,那地方太高太险,别人也攀不上去,所以他居高临下,这些人的动作都被他一览无遗。

  白衣秀士向三官庙左右数了一数,觉得崆峒派来的人竟有十五六名之多,对这种以众凌寡的作风,心中大是忿怒,立即匆匆写了一张字条,乘着飞天神龙在后院窥探自己住的那间屋子之时,悄悄飞入前殿,将字条压在他干粮口袋之下,然后隐身退去。直到飞天神龙腿中毒弩被擒以后,众人将他押解入谷。这一座荒秃的谷,就是“炼魂谷”。

  在若干年前,炼魂谷原被一伙强盗所踞。因它的地势如此曲折隐闭,外人不易发现,所以在此很做了些罪恶之事。便这“炼魂谷”三字,也是因盗贼盘踞时,不少行旅受害,就连左近的鸟兽生物,也都受尽这一班恶魔的残杀,一般人形容那地方凶恶,就如同炼魂的地狱那样悲惨黑暗,所以叫作“炼魂谷”。

  如今,崆峒派门徒日广,因他门下爱好仇杀,行为残忍,上辈又多护短自私,纵容门下,无恶不作,崆峒派一面虽为各正派所不满,一面却门墙愈加混杂,一般江湖巨盗与其他邪僻之徒,也都请列门墙,以求庇护。大力黄能又是一个自私阴险的人物,也知自从悟真老禅师圆寂以后,各方对崆峒派诸多不满,树敌渐多,越想广收门徒,多树羽翼,以多为胜,来抵抗各派。因此,不用说他自己的徒弟收了不少门徒,就是那些徒子徒孙,也都各自广招匪类,什么不良份子,都被包罗万象,还自诩崆峒派势力大增呢。

  此时,更有几个以前在炼魂谷的份子,投身崆峒门下,便将这块秘密的罪恶之地,贡献给了大力黄能师徒。大力黄能派赵甲叟等人察勘过谷中形势,认为是个万全之地,只是太嫌穷僻,平时当然用它不着。大力黄能就派了两个生长闽浙边境的门徒,常在谷内往来看守,遇有用着这块地方时,再来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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