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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她本想带着真真同行,但又觉巴陵无人可托,所以将真真留在巴陵。所经之处都是些小县小镇,李三姑心绪不佳,一路又没什么可留连的地方,也就走马看花,匆匆而过。他们从临湘去羊楼的路上,正赶上大雨倾盆。秋潦时节,在江南原是时晴时雨。李三姑率领二百多名部下,因为不愿去惊扰民家,便传令在路旁一所古庙中暂时歇足。时正午过未初,大家便埋锅造饭,匆匆吃了一顿。

  李三姑一个人闷坐在后面吕祖阁的北窗边看雨景。见庙后是一座高山,那庙正盖在山麓之南。看它山势峥嵘,延绵甚远,一眼竟望不尽。时正新秋,山上满布了一层郁郁葱葱的杉槐桧柏之属。雨中遥望,轻烟薄雾笼罩着碧树青山,仿佛在绿毯上铺了一层白纱,景象颇是不恶。她一边看,一边想,如此好山,虽说不上仙境,也足以心旷神怡,可惜人们没有如此清福去享受。她越看越觉得悠然神往,老天也仿佛知道她爱欣赏雨景,从巳初下起,一直下到酉尽,整整半日,方才住点。

  转眼间天开一角,在灰白色的云层中,一瓣瓣的蓝蔚青天露了出来。斜阳返照在东边林木间,显着分外光亮。满山浓绿,在夕阳照不到的地方,却是一片乌油油的,益显滋润。抬头天际,此时一片片白云飞去,露出了整个青天,和方才云破天青,正成了个反比。齐楼沿树梢间的野鸟,向着斜阳吱吱喳喳地噪个不住,它们的生趣,看去比多难的人生要快活得多。回看东面山脊上,早有一钩新月,斜挂天空。此际夕阳暗淡,淡薄的瞑烟早从四面合将拢来,描成一幅秋山新霁的暮景。李三姑痴痴地望着窗外,正不知身在何处。

  移时日落黄昏,从人早又升起晚炊来,准备吃夜饭。待到斜月上升,大家饭早用毕,本已打算休息,可是李三姑觉得月色甚明,夜行比白日还要有趣些,便吩咐连夜起程,赶到羊楼再行打尖。一声令下,二百余名健儿立即提了行装,纷纷上路。

  这一带山脉,正是梧桐山与昆山之间,虽非崇山峻岭,却也乱山重叠。平时人迹罕到,夜行更是少见。他们仗着人多,一行出了古庙,向东南行去。刚到山口,李三姑在马上看见,入山口地方有一所颓败了的破泥房,除了半壁颓垣而外,只剩了一堆瓦砾。月光下,仿佛看见颓垣上贴着一张县里的告示。她无意中驱马近前,借着月光一看,才辨认出“因为山中近出金钱豹子大小数头,屡害行旅,除让当地猎户捕捉外,切盼行旅万勿单身过岭以及黑夜入山”等语。李三姑看完了,又望了望后面的年月日,已被风雨剥去,也不知是否目前张贴的。她略一沉吟,仗着人多胆壮,并未将它放在心上。

  众人入了山口。初时道路倒还平坦,后来转过峰去,觉得越走越窄。他们因为人多,来时并未雇有向导。大家一阵瞎走,走到了一个三岔道口。李三姑望了半天,觉得靠左一条,榛莽遍地,简直望不出道路;靠右一条,虽也狭窄,到底还能辨出路径,于是命向右行。一干人奉命匆匆前进,也不知前面究通何处,好在人多胆壮,谈谈走走。经过一段路程,初时新月未移,尚能看出来路,走到近子时光,月影早已西斜,新秋夜静,四山风起,景象越发萧瑟。大家走得正热,阵阵凉风,倒也爽快。

  走着走着,忽见从面前陡地立着一片巉岩巨石,静夜中黑巍巍的,有些怕人。此时,众部队早已先行,李三姑带了四名贴身侍婢和两个卫士在后压道,偏偏落后。众人刚刚转过岩去,李三姑在马上偶一回头,才看见在岩石下有一大洞,洞口虽是榛莽横披,在丛草当中却留着一条路径。最奇是那里的野草,都向左右两侧倒去,好像中央被什么东西压成一条甬道似的,这条甬道却直通到洞外。李三姑忽然灵机一动,暗叫:不好!正想催马跑过洞口,赶向前面众人里面,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嘘哩哩一阵风起,霎时星月无光,只闻四山树木的震撼声和洞内发出的一种呜呜声,相互应答,令人听了毛骨悚然。

  李三姑毕竟是个久经大敌的人,立即吩咐六个从人四下散开。自己一回手,拔出背插的双刀,正要一催坐下马,冲过洞去。谁知已来不及,只见黑影中,自洞内“唿”的声蹿出一只硕大无朋的豹子来。李三姑心想:果然那话儿应了!这时,六个从人已经过了洞口,单把个李三姑拦在这一边。李三姑一想自己还骑着牲口,如何斗得过豹子?想到这里,真是心快眼快,手快脚快,早就一耸身,跳下马背,狠命地在马屁股上踢了一脚。

  那马惊痛之下,立即想越过洞去,可惜洞口早已守着一只豹子,那匹马一见,又想回头找路,豹子何等凶猛,猛一蹿,直向马头压下。可怜那匹马也吓晕了,一声长嘶,还想逃跑。豹子眼看着到口的美食,如何肯轻轻放弃?早就单爪力攫马项,另一只爪子也跟着一挥,正捣在马的眼鼻之间。那马惨嗥一声,还想夺命奔逃,豹子如何容得牠挣扎,早就张开大嘴,没命地向马脖子上咬去;只要一被咬住,牠是永远不肯松口的了。

  李三姑虽然久经战斗,也不知见过多少凶恶之事,可是从未遇到这等景象。说也奇怪,李三姑一身好武功,不知怎的,此刻只会躲在树后,连大气都不敢出,睁着眼,看豹子连吞带嚼的,将这匹马啃去了大半只。

  不料,豹子正趴在地上咬着一只马腿,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忽听呜呜两声,从洞中又蹿出一只较小的花豹来,一见洞外有此美食,当然不客气,也要分一杯羹了。第一只豹子一见同类要来抢牠的独食,立刻咆哮起来,嘴里啃着那只马腿,“唰”的声蹿到第二只身后,举爪便抓。第二只已是一口咬定马的后半截身躯,直想拉开去独享,一见第一只豹扑到,猛一摔脖子,将嘴里咬的马屁股直向那豹摔去,于是二豹反斗了起来。

  李三姑见二豹争食,认为有机可逃,她便悄悄地溜过洞口,正想飞身越过二豹,早为一豹所见,立刻撒了对方,一回身,直向李三姑身后扑来。此刻,李三姑感到已是生死相搏的当儿,猛把精神一振,一歪身,躲过来势,猛翻右手,照准豹的脖子,横劈过来。但豹子与虎不同,牠的身躯灵活,不但能后顾,而且还能侧避,李三姑这一刀竟砍了个空。还未容她转身,豹子早已扑到她的脚边,直向她腿上咬去。李三姑望上一纵身,足有一丈五六尺高,下面躲过了豹子的那一口,上面早就随手挽住一根树枝,将身体向空一荡,借着力,一挺细腰,先翻到杈上,两足一蜷,又蹿到树干上,早从百宝囊中取了一支金槊在手。

  这金槊是仿了槊形制的一种暗器,它并无锐利的尖端,用时必须照着敌人三十六个穴道去打,只要打着穴道已足,不必破皮流血,但用的人必须深明内功、善于点穴的主儿,不是人人能用的。李三姑精于此道,是她师父伏虎真人的独门传授,所以她的外号人称神槊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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