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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五代十國詞七十二首


  後唐莊宗(二首)
  蜀主王衍(一首)
  蜀主孟昶(一首)
  南唐中宗李璟(二首)
  南唐後主李煜(十一首)和
  凝(四首)
  韋莊(十九首)
  薛昭藴(四首)
  牛嶠(七首)
  毛文锡(八首)
  牛希濟(二首)
  歐陽炯(十一首)

  ▼後唐莊宗皇帝

  一葉落

  一葉落。褰朱箔。此時景物正蕭索。畫樓月影寒,西風吹羅幕。吹羅幕。往事思量著。

  憶仙姿

  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鸞(一作清歌)歌鳳。長記别伊時,和淚出門相送。如夢,如夢,殘月落花烟重。

  ▼蜀主王衍

  醉妝詞

  者邊走,那邊走,只是尋花柳。那邊走,者邊走,莫厭金杯酒。

  (《北夢瑣言》云:「蜀主衍嘗裹小巾,其尖如錐。宫女多衣道服,簪蓮花冠,施臙脂夾臉,號醉妝,作此詞。」)

  ▼蜀主孟昶

  玉樓春(夜起避暑摩訶池上作)

  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繡簾一點月窺人,欹枕釵横雲鬢亂。
  起來瓊戸啟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屈指西風幾時來,只恐流年暗中換。

  (按:蘇子瞻《洞仙歌》本檃括此詞,然未免反有「點金」之憾。)

  ▼南唐中宗李璟

  山花子

  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多少淚珠何限恨,倚闌干。

  又

  手卷真珠上玉鈎。依前春恨鎖重樓。風裏落花誰是主,思悠悠。
  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回首淥波三峡暮,接天流。

  ▼後主李煜

  相見歡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晩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又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鈎。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黄叔暘云:此詞最悽惋,所謂「亡國之音哀以思。」)

  清平樂

  别來春半。觸目愁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浪淘沙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暖五更寒。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暮凭欄。無限江山。别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歸去也,天上人間。

  (蔡絛云:含思悽惋。)

  又

  往事只堪哀。對景難排。秋風庭院蘚侵階。一行珠簾閒不卷,終日誰來。
  金劒已沈埋。壯氣蒿萊。晩凉天静月華開。想得玉樓瑤殿影,空照秦淮。

  玉樓春

  晩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鳳簫聲斷水雲閒,重按霓裳歌遍徹。
  臨風誰更飄香屑。醉拍闌干情未切。歸時休放燭花紅,待踏馬蹄清夜月。

  子夜

  花明月暗籠(一作飛。)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剗(一作衩。)襪步香階,(一作苔。)手提金縷鞋。
  畫堂南畔見,一晌偎人顫。好(一作奴。)為出(一作去。)來難,教君恣意憐。

  又

  人生愁恨何能免,消魂獨我情何限。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
  高樓誰與上,長記秋晴望。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虞美人

  風廻小院庭蕪綠,柳眼春相續。凭欄半日獨無言,依舊竹聲新月似當年。
  笙歌未散樽罍在,池面冰初解。燭眀香暗畫樓深,滿鬢清霜殘雪思難禁。

  又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顔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臨江仙

  櫻桃落盡春歸去,蝶翻輕粉雙飛。子規啼月小樓西。玉鈎羅幕,惆悵暮烟垂。
  别巷寂寥人散後,望殘烟草低迷。爐香閒裊鳳凰兒。空持羅帶,回首恨依依。

  (蘇子由云:「凄凉怨慕,真亡國之聲也。」按是詞相傳後主在圍城中賦,未就而城破,闕後三句。劉延仲補之云:「何時重聽玉驄嘶。撲簾柳絮,依約夢回時。」而《耆舊續聞》所載,故是全作,當從之。)

  ▼和凝

  (字成績,鄆州人。舉進士,仕後唐,知制誥、翰林學士。晉天福中,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歸後漢,拜太子太傅,封魯國公。有《紅葉稿》。)

  春光好

  蘋葉軟,杏花明。畫船輕。雙浴鴛鴦出綠汀。棹歌聲。
  春水無風無浪,春天半雨半晴。紅粉相隨南浦晩,幾含情。

  采桑子

  蝤蠐領上訶梨子,繡帶雙垂。椒戸閒時。競學樗蒲賭荔枝。
  叢頭鞋子紅編細,裙窣金絲。無事嚬眉。春思翻教阿母疑。

  河滿子

  寫得魚牋無限,其如花鎖春輝。目斷巫山雲雨,空教殘夢依依。却愛薫香小鴨,羡他長在屏幃。

  漁父

  白芷汀寒立鷺鶿。蘋風輕剪浪花時。烟羃羃,日遲遲。香引芙蓉惹釣絲。

  ▼韋莊

  (字端己,杜陵人。乾寧元年進士。入蜀,王建辟掌書記。尋召為起居舍人,建表留之。後為蜀散騎常侍,判中書門下事。有《浣花集》。)

  菩薩蠻

  紅樓别夜堪惆悵,香燈半捲流蘇帳。殘月出門時,美人和淚辭。
  琵琶金翠羽,絃上黄鶯語。勸我早歸家,綠窗人似花。

  又

  人人盡説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罏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又

  如今却憶江南樂,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叢宿。此度見花枝,白頭誓不歸。

  又

  洛陽城裏春光好,洛陽才子他鄉老。柳暗魏王堤,此時心轉迷。
  桃花春水淥,水上鴛鴦浴。凝恨對斜暉,憶君君不知。

  歸國遙

  金翡翠,為我南飛傳我意。罨畫橋邊春水,幾年花下醉。
  别後只知相愧,淚珠難遠寄。羅幙繡幃鴛被,舊歡如夢裏。

  應天長

  綠槐陰裏黄鸝語。深院無人春晝午。畫簾垂,金鳳舞。寂寞繡屏香一炷。
  碧天雲,無定處。空有夢魂來去。夜夜綠窗風雨。斷腸君信否。

  又

  别來半嵗音書絕。一寸離腸千萬結。難相見,易相别。又是玉樓花似雪。
  暗相思,無處説。惆悵夜來烟月。想得此時情切。淚沾紅袖黦。

  荷葉杯

  絕代佳人難得,傾國,花下見無期。一雙愁黛遠山眉,不忍更思惟。
  閒掩翠屏金鳳,殘夢,羅幕畫堂空。碧天無路信難通,惆悵舊房櫳。

  (《古今詞話》云:「韋莊以才名寓蜀,王建割據,遂覊留之。莊有寵人,姿質艷麗,兼善詞翰。建聞之,托以教内人為詞,强莊奪去。莊追念悒怏,作小重山及此詞,情意悽怨,人相傳播,盛行於時。姬後傳聞之,遂不食而卒。」)

  又

  記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識謝娘時。水堂西面畫簾垂。攜手暗相期。
  惆悵曉鶯殘月,相别,從此隔音塵。如今俱是異鄉人。相見更無因。

  清平樂

  野花芳草,寂寞關山道。柳吐金絲鶯語早,惆悵香閨暗老。
  羅帶悔結同心,獨凭朱欄思深。夢覺半牀斜月,小窗風觸鳴琴。

  又

  鶯啼殘月。繡閣香燈滅。門外馬嘶郎欲别。正是落花時節。
  妝成不畫蛾眉。含愁獨倚金扉。去路香塵莫掃,掃即郎去歸遲。

  河傳

  何處。烟雨。隋堤春暮。柳色葱蘢。畫橈金縷,翠旗高颭香風。水光融。
  青娥殿脚春妝媚。輕雲裏。綽約司花妓。江都宫闕,清淮月映迷樓。古今愁。

  又

  春晩。風暖。錦城花滿,狂殺游人。玉鞭金勒,尋勝馳驟輕塵。惜良晨。
  翠蛾争勸臨卭酒。纖纖手。拂面垂絲柳。歸時烟裏,鍾鼓正是黄昏。暗銷魂。

  又

  錦浦。春女。繡衣金縷。霧薄雲輕,花深柳暗,時節正是清明。雨初晴。
  玉鞭魂斷烟霞路。鶯鶯語。一望巫山雨。香塵隱映,遙望翠檻紅樓。黛眉愁。

  訴衷情

  燭燼香殘簾半卷。夢初驚。花欲謝。深夜。月籠明。何處按歌聲。輕輕。舞衣塵暗生。負春情。

  又

  碧沼紅芳烟雨浄。倚蘭橈。垂玉珮。交帶裊纖腰。鴛夢隔星橋。迢迢。越羅香暗銷。墜花翹。

  上行盃

  芳草灞陵春岸。柳烟深、滿樓絃管。一曲離聲腸寸斷。
  今日送君千萬。紅鏤玉盤金鏤盞。須勸。珍重意,莫辭滿。

  女冠子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時。忍淚佯低面,含羞半斂眉。
  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除却天邊月,沒人知。

  更漏子

  鐘鼓寒,樓閣暝。月照古桐金井。深院閉,小庭空。落花香露紅。
  烟柳重,春霧薄。燈背水窗高閣。閒倚户,暗沾衣。待郎郎不歸。

  ▼薛昭藴

  (仕至侍郎)

  浣溪沙

  粉上依稀有淚痕。郡庭花落欲黄昏。遠情深恨與誰論。
  記得去年寒食日,延秋門外卓金輪。日斜人散暗銷魂。

  相見歡

  羅襦繡袂香紅畫堂中細草平沙蕃馬小屏風
  卷羅幕凭妝閣思無窮暮雨輕烟魂斷隔簾櫳

  女冠子

  求仙去也。翠鈿金箆盡捨。入巖巒。霧卷黄羅帔,雲彫白玉冠。
  野烟溪洞冷,林月石橋寒。静夜松風下,禮天壇。

  謁金門

  春滿院,疊損羅衣金線。睡覺水精簾未卷,簾前雙語燕。
  斜掩金鋪一扇,滿地落花千片。早是相思腸欲斷,忍教頻夢見。

  ▼牛嶠

  (字松卿,一字延峰,隴西人。乾符五年進士,歷官拾遺、補尚書郎。王建鎮蜀,辟判官。後仕蜀為給事中。)

  女冠子

  錦江烟水。卓女燒春濃美。小檀霞。繡帶芙蓉帳,金釵芍藥花。
  額黄侵膩髮,臂釧透紅紗。柳暗鶯啼處,認郎家。

  感恩多

  兩條紅粉淚,多少香閨意。强攀桃李枝。斂愁眉。
  陌上鶯啼蝶舞柳花飛。柳花飛。願得郎心,憶家還早歸。

  望江怨

  東風急,惜别花時手頻執。羅幃愁復入,馬嘶殘雨春蕪濕。倚馬立。寄語薄情郎,粉香和淚泣。

  菩薩蠻

  舞裙香暖金泥鳳,畫梁語燕驚殘夢。門外柳花飛,玉郎猶未歸。
  愁匀紅粉淚,眉剪春山翠。何處是遼陽,錦屏春晝長。

  又

  綠雲鬢上飛金雀,愁眉斂翠春烟薄。香閣掩芙蓉,畫屏山幾重。
  窗寒天欲曙,猶結同心苣。啼粉涴羅衣,問郎何日歸。

  西溪子

  捍撥雙盤金鳳,蟬鬢玉釵揺動。畫堂前,人不語。絃解語。彈到昭君怨處,翠蛾愁,不擡頭。

  江城子

  鵁鶄飛起郡城東。碧江空。半灘風。越王宫殿,蘋葉藕花中。簾捲水樓魚浪起,千片雪,雨濛濛。

  ▼毛文錫

  (字平珪,唐進士。事蜀為翰林學士,遷内樞密使,歷文思殿大學士、司徒。)

  虞美人

  鴛鴦對浴銀塘暖。水面蒲梢短。垂楊低拂麴塵波,蛛絲結網露珠多,滴圓荷。
  遙思桃葉吴江碧,便是天涯隔。錦鱗紅鬛影沈沈。相思空有夢相尋,意難任。

  又

  寶檀金縷鴛鴦枕,綬帶盤宫錦。夕陽低映小窗明。南園綠樹語鶯鶯,夢難成。
  玉爐香暖頻添炷,滿地飄輕絮。珠簾不捲度沈烟。庭前閒立畫鞦韆,艷陽天。

  更漏子

  春夜闌,春恨切。花外子規啼月。人不見,夢難憑。紅紗一點燈。
  偏怨别。是芳節。庭下丁香千結。宵霧散,曉霞輝。梁間雙燕飛。

  紗窗恨

  新春燕子還來至,一雙飛。壘巢泥濕時時墜,涴人衣。
  後園裏看百花發,香風拂。繡户金扉。月照紗窗。恨依依。

  又

  雙雙蝶翅塗鉛粉。咂花心。綺窗繡户飛來穩,畫堂陰。
  二三月愛隨飄絮,伴落花、來拂衣襟。更剪輕羅片,傅黄金。

  醉花間

  休相問,怕相問,相問還添恨。春水滿塘生,鸂鶒還相趁。
  昨夜雨霏霏,臨明寒一陣。偏憶戍樓人,久絕邊庭信。

  又

  深相憶。莫相憶。相憶情難極。銀漢是紅牆,一帶遙相隔。
  金盤珠露滴。兩岸榆花白。風搖玉珮清,今夕為何夕。

  巫山一段雲

  雨霽巫山上,雲輕映碧天。遠風吹散又相連。十二晩峰前。
  暗濕啼猿樹,高籠過客船。朝朝暮暮楚江邊。幾度降神仙。

  ▼牛希濟

  (嶠兄子。仕蜀為御史中丞,降於後唐。)

  生查子

  春山烟欲收,天澹稀星少。殘月臉邊眀,别淚臨清曉。
  語已(一本無「已」字。)多情未了,回首猶重道。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又

  新月曲如眉,未有團圞意。紅豆不堪看,滿眼相思淚。
  終日劈桃穰,人在心兒裏。兩朵隔牆花,早晩成連理。

  ▼歐陽炯

  (事後蜀為中書舍人。《宣和畫譜貫休傳》云「大學士。」)

  三字令

  春欲盡,日遲遲。牡丹時。羅幌卷,翠簾垂。彩箋書,紅粉淚,兩心知。
  人不在,燕空歸。負佳期。香燼落,枕函敧。月分明,花淡薄,惹相思。

  南鄉子

  嫰草如烟,石榴花發海南天。日暮江亭春影綠。鴛鴦浴,水遠山長看不足。

  又

  畫舸停橈,槿花籬外竹横橋。水上遊人沙上女。廻顧。笑指芭蕉林裏住。

  又

  岸遠沙平。日斜歸路晩霞明。孔雀自憐金翠尾。臨水。認得行人驚不起。

  又

  洞口誰家。木蘭船繫木蘭花。紅袖女郎相引去,南浦。笑倚春風相對語。

  又

  路入南中,桄榔葉暗蓼花紅。兩岸人家微雨後。收紅豆,樹底纖纖擡素手。

  又

  袖斂鮫綃,采香深洞笑相邀。藤杖枝頭蘆酒滴,鋪葵席。豆蔲花間趖晩日。

  賀聖朝

  憶昔花間初識面。紅袖半遮,妝臉輕轉。石榴裙帶,故將纖纖,玉指偷撚。雙鳳金線。
  碧梧桐鎖深深院。誰料得兩情,何日教繾綣。羨春來雙燕,飛到玉樓,朝暮相見。

  江城子

  曉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無情。六代繁華,暗逐逝波聲。空有姑蘇臺上月,如西子鏡,照江城。

  鳳樓春

  鳳髻綠雲叢。深掩房櫳錦書通。夢中相見覺來慵。匀面淚,臉珠融。因想玉郎何處去,對淑景誰同。
  小樓中、春思無窮。倚闌凝望,闇牽愁緒,柳花飛趁東風。斜日照簾櫳。羅幌香冷粉屏空。海棠零落,鶯語殘紅。

  清平樂

  春來街砌。春雨如絲細。春徑滿飄紅杏蒂,春燕舞隨風勢。
  春幡細縷春繒。春閨一點春燈。自是春心撩亂,非關春夢無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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