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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二先生语四(1)


  (游定夫所录)

  善言治天下者,不患法度之不立,而患人材之不成。善修身(一作善言人材)者,不患器质之不美,而患师学之不明。人材不成,虽有良法美意,孰与行之?师学不明,虽有受道之质,孰与成之?

  行之失,莫甚于恶,则亦改之而已矣。事之失,莫甚于乱,则亦治之而已矣。苟非自暴自弃者,孰不可与为君子?

  人有习他经,既而舍之,习《戴记》。问其故,曰:“决科之利也。”先生曰:“汝之是心,已不可入于尧、舜之道矣。夫子贡之高识,曷尝规规于货利哉?特于丰约之间,不能无留情耳。且贫富有命,彼乃留情于其间,多见其不信道也。故圣人谓之‘不受命’。有志于道者,要当去此心而后可语也(一本云:“明道知扶沟县事,伊川侍行,谢显道将归应举。伊川曰:‘何不止试于太学?’显道对曰:‘蔡人鲜习《礼记》,决科之利也。’先生云云,显道乃止。是岁登第。”注云:“尹子言其详如此。”)。”

  先生不好佛语。或曰:“佛之道是也,其迹非也。”曰:“所谓迹者,果不出于道乎?然吾所攻,其迹耳;其道,则吾不知也。使其道不合于先王,固不愿学也。如其合于先王,则求之《六经》足矣,奚必佛?”

  汉儒之中,吾必以扬子为贤。然于出处之际,不能无过也。其言曰:“明哲煌煌,旁烛无疆;孙于不虞,以保天命。”“孙于不虞”则有之,“旁烛无疆”则未也。光武之兴,使雄不死,能免诛乎?观于朱泚之事可见矣。古之所谓言逊者,迫不得已,如《剧秦美新》之类,非得已者乎?

  天下之习,皆缘世变。秦以弃儒术而亡不旋踵,故汉兴,颇知尊显经术;而天下厌之,故有东晋之放旷。

  人有语导气者,问先生曰:“君亦有术乎?”曰:“吾尝夏葛而冬裘,饥食而渴饮,节嗜欲,定心气,如斯而已矣。”

  世有以读书为文为艺者。曰:“为文谓之艺,犹之可也。读书谓之艺,则求诸书者浅矣。”

  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冬至祭天而祖配之。以冬至者,气至之始故也。万物成形于地,而人成形于父,故以季秋享帝而父配之。以季秋者,物成之时故也。

  世之信道笃而不惑异端者,洛之尧夫、秦之子厚而已。

  孟子之时,去先王为未远,其学比后世为尤详,又载籍未经秦火,然而班爵禄之制,已不闻其详。今之礼书,皆掇拾于煨烬之余,而多出于汉儒一时之傅会,奈何欲尽信而句为之解乎?然则其事固不可一二追复矣(明道)

  人必有仁义之心,然后仁与义之气睟然达于外,故“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也(明道)

  君子之教人,或引之,或拒之,各因其所亏者成之而已。孟子之不受曹交,以交未尝知道固在我而不在人也,故使“归而求之”。

  孟子论三代之学,其名与《王制》所记不同,恐汉儒所记未必是也。

  “象忧亦忧,象喜亦喜”,盖天理人情,于是为至。舜之于象,周公之于管叔,其用心一也。夫管叔未尝有恶也,使周公逆知其将畔,果何心哉?惟其管叔之畔非周公所能知也,则其过有所不免矣。故孟子曰:“周公之过,不亦宜乎?”

  孟子言舜完廪浚井之说,恐未必有此事,论其理而已。尧在上而使百官事舜于畎亩之中,岂容象得以杀兄,而使二嫂治其栖乎?学孟子者,以意逆志可也。

  或谓佛之理比孔子为径。曰:“天下果有径理,则仲尼岂欲使学者迂远而难至乎?故外仲尼之道而由径,则是冒险阻犯荆棘而已(侍讲)。”

  穷经将以致用也。如“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今世之号为穷经者,果能达于政事、专对之间乎?则其所谓穷经者,章句之末耳,此学者之大患也。

  问:“‘我于辞命则不能’,恐非孟子语。盖自谓不能辞命,则以善言德行自居矣,恐君子或不然。”曰:“然。孔子兼之,而自谓不能者,使学者务本而已(明道)。”

  孟子曰:“事亲,若曾子可也。”吾以谓事君若周公可也。盖子之事父,臣之事君,闻有自知其不足者矣,未闻其为有余也。周公之功固大矣,然臣子之分所当为也,安得独用天子之礼乎?其因袭之弊,遂使季氏僭八佾,三家僭雍、彻,故仲尼论而非之,以谓“周公其衰矣(侍讲)。”

  师保之任,古人难之。故召公不说者,不敢安于保也。周公作书以勉之,以为在昔人君所以致治者,皆赖其臣,而使召公谋所以裕己也。“复子明辟”,如称告嗣天子王矣。

  工尹商阳自谓“朝不坐,宴不与,杀三人,足以反命”,慢君莫甚焉,安在为有礼?夫君子立乎人之本朝,则当引其君于道,志于仁而后已。彼商阳者,士卒耳,惟当致力于君命,而乃行私情于其间,孔子盖不与也。所谓“杀人之中,又有礼焉”者,疑记者谬。

  盟可用也,要之则不可。故孔子与蒲人盟而适卫者,特行其本情耳。盖与之盟与未尝盟同,故孔子适卫无疑。使要盟而可用,则(一作与)卖国背君亦可要矣。

  不知天,则于人之愚智贤否有所不能知,虽知之有所不尽,故“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不知人,则所亲者或非其人,所由者或非其道,而辱身危亲者有之,故“思事亲不可不知人”。故尧之亲九族,亦明俊德之人为先。盖有天下者,以知人为难,以亲贤为急。

  《二南》之诗,盖圣人取之以为天下国家之法,使邦家乡人皆得歌咏之也。有天下国家者,未有不自齐家始。先言后妃,次言夫人,又次言大夫妻。而古之人有能修之身以化在位者,文王是也,故继之以《文王》之诗。《关雎》诗所谓“窈窕淑女”,即后妃也,故《序》以为配君子。所谓“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盖《关雎》之义如此,非谓后妃之心为然也。

  安定之门人,往往知稽古爱民矣,则于为政也何有?

  古者乡田同井,而民之出入相友,故无争斗之狱。今之郡邑之讼,往往出于愚民,以戾气相构,善为政者勿听焉可也。又时取强暴而好讥侮者痛惩之,则柔良者安,斗讼可息矣(昭远本连上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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