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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遗 杂议十篇


  太学

  郡立刺史,所以主其治也。郡之不治,刺史之过也。黜一刺史、立一刺史而已矣,夫岂遂污其郡哉?邑有县令,亦所以主其治也。邑不治,县令之过也。黜一县令、立一县令而已矣,岂遂污其邑哉?今有人曰,郡不治则污其郡,邑不治则污其邑,则以为狂惑之人也。

  今夫太学之设,何以异于是?天子立太学,立官以掌之,立师以教之,所以兴教化也,所以出礼乐,所以萃贤材也,所以养俊髦也。俊髦不能养,贤材不能萃,礼乐不能出,教化不能兴,则官师之过也。当黜其为官而屏其为师者,而别置其能官能师,则岂遂隳其学哉?向者国家兴学校自京师始,天下之人倾耳而听,竦目而视,其皆以为三代之治复起于今日,而今日之治复为于三代也。既而官师非其人,措置非其宜,怨谤并起而天下窃笑,其实皆官师之过也。黜一官师、立一官师可矣,而议者皆以为太学之过,官师未出而太学废。呜呼!太学何过哉?

  今愚愿立一官师,使恢其职,以恢大其业,而无罪太学,前所谓养俊髦、萃贤材、出教化、兴礼乐无所不可者。若不度其本,不推其源,案而责之曰:此学之过,废之而已矣。是刺史不治而污其郡,县令不治而污其邑也。治天下者当为如何?〈《南丰曾子固先生集》卷九〉

  议茶

  农桑贡赋,王道之本也;管榷杂税,王道之末也。善为国者,重其本而轻其末,不善为国者反是。由尧舜至文武皆重其本者也。由秦汉至隋唐,重其本故薄征轻敛,而天下有仁义之俗焉;重其末故急徭横赋,而县官遂兴管榷之利焉。管榷之利,茶其首也。当汉武之时,其食国用皆不足,虽群臣献策,尽笼天下之货,然茗Η之利犹不之取,历代议者亦未尝一言及之。至唐永泰中,天下耗竭,莫或为计,乃有赵赞首陈税之策。贞元之后,又兼张滂之谋,虽权宜立制,功不合于古,然亦未至于榷也。逮乎文宗,当李训辅之,恣为诡说以惑其听,内则协郑注奸邪之议,外则资王涯刻暴之苦,始立使号以榷茶为名。茶之有榷,自此始也。于时新令一出,所暴虐者甚众,以是故身伏大诛。尔后贤臣继世,一兴一废,或以惨急而行之,或以仁慈而议之。如裴休者,则欲去榷复税以十二之法;如令狐楚者,则欲通商惠众,以增上下之便。虽深究利害各极当时之宜,然行之一朝,流弊千载。

  我国家勃兴昌运,抚有方国,四圣接武,泽流生民。所先者仁义之化也,所行者礼乐之教也,所敦者农桑之业也,所后者管榷之利也。然卒所以资国用而足兵食者,唯货一扃尤为剧大。自曩岁群臣定议随土宜而制之,或禁其私鬻以充郡县之课,或通商人以泄县官之利,各任其俗,成乎便宜。

  以今观之,则禁者诚非,而通者诚是也。何则?茗者山林之所产也,山林者人力之所营也。所营者博,则所生者众。所生者众,则所赋者余。所赋者余,则常生之业毕出于是矣。今乃申严号令,窒其私鬻之路,欲使民利一归于公,虽敛之计诚得其术,曾不知敝生于下而抵冒之狱阗然而起矣。及其不胜也,然后从而加之,民或至死亡而不惧令,或至峻烈而无益,久不易则无乃伤仁慈之政乎?而又上之而急,继以千艘,一岁之庸,动逾百倍,伤财暴众,无大于此,故曰禁者诚非也。今若普治天下,均其常法,上则蓄之以大扃,下则通之于商人。其直也,就中都而入之;其茗也,由外郡而与之。俾夫周旋海内,自受其益,所过关市,则悉增其税,所至郡国,则悉弛其禁。大可以减县官每岁之用,小可以息生民抵冒之狱,此谋一立,万世利之。故曰通者诚是也。二者之论,期于一择。〈同上〉

  议酒

  榷酤之兴久矣,桑羊建白之,武帝力行之,千秋奏罢之,新莽重立之,绝于魏,起于陈,盛于唐,大备于当今之世,其源益深,其本益固,其所害者多,所利者寡。虽有非常之智,弗能去其害也;虽有不世之略,弗能益其利也。盗滥日益起,争夺日益繁,狱讼日益长,刑辟日益峻。非酌以便宜而建以中道,则淳厚之化其何以致哉?昔武帝之世,骋志四夷,兵资国用皆所不赡,则置之者乃其榷也。孝昭之世,海内休息,务以仁政,绥怀于民,则废之者亦其宜矣。虽新莽诡制,强复其法,然历东汉魏晋,数百年间而弗复用焉。及陈氏膺统,文帝当御,始下诏令恢而袭之。至于有唐,厥制渐备,或定其酤之税,或别为三等之目,可否相半,损益相兼,行于一时,稍得其便。厥后京都免榷,以优乎大众之聚,五州榷曲,以当乎鬻卖之利,随所利害,以为定法。载在前史,灼有明验。我宋绍位,有三制焉。王城之中,则征其糵而不征其市;闽蜀之地,则取其税而不禁其私;四方郡国,则各有常榷。军旅之饷,非是不能给也;帑藏之实,非是不能充也;岁时之课,非是不能足也;蒫茗之扃,非是不能并也,其名虽异而其课则同,其法则三而其利则一。课既同,利既一,则天下之制可以尽一矣。然朝廷所以不一者,盖将优遐迩之徼而重畿内之民。诚深利矣,孰若兼四海而利之?且盗滥争夺,天下之公患也;狱讼刑辟,天下之大殃也。今使王城之中则亡其公患,闽蜀之地则弃其大殃,其余郡国则兼殃患而有之。呜呼!亦仁者之所非也。

  愚以谓京都之内则宜遵旧常之法;天下郡国则宜通闽蜀之制。无损于课而课以之集,不烦于刑而刑以之省。可以导仁政,可以消争心。前所谓酌其便宜而建以中道者,莫大于此。〈同上〉

  财用

  荀卿言富国之道曰节用裕民而善藏其余,节用以礼,裕民以政。所谓裕民者,取之有制,使之优厚之谓也;所谓节用者,使之出入有度,足以相掩之谓也。善哉!荀卿言富国而先及民者,知本欤!比咸平、景德虽有北警之役,而国用民力上下交足者,其是道哉?今日无向者之警役,而藏于国者或寡,赋于民者或多。何哉?且节用经制、百官谨职皆如向之时,胡为国用民力不加焉?是亦天时之水旱,兵食之多冗,管榷之未通。姑当乘丰而储备,利商而通货,练兵而去冗。昔尧汤水旱而民无捐瘠者,备先具也。唐大历后,国费能给者,刘晏辈利商转货也。兵贵精,昔曹公以五千敌众万,故冗食可省也。如是,其民赋少省,国用少充,庶几民裕国足如荀卿之言也。〈同上〉

  兵乘一

  可以均天下之土地而定军赋之法,唯井田为最备。其法之可见,唯周为最著。《周官》:王畿千里,天子正位于其内,而卿遂分治于其外。必以土均之法稽其人民,故小司徒以九地之别,为其三等任人之制。凡役之起,则家无过于一人,而其余为羡。故六卿六遂之中,有正卒、有羡卒五等。建国之制虽殊,而出军之数固不易于是也。盖天子六军,而成国半之。若鲁者有因周之成国,宜有三军者也。然僖公之颂曰“公车千乘”,又曰“公徒三万”,夫其徒三万者,固合于三军之制矣,其车千乘者,兵车一为卒七十五人,千乘常七万五千人,此六军之制也,鲁安得而有之?故明策以访于学者。夫鲁虽侯国,而出军之法不殊于畿内,故其三郊三遂之中,亦有正卒,有羡卒。颂之称曰“公车千乘”者,兼其正卒、羡卒之数而言之也。又曰“公徒三万”者,举其正卒之成数而言之也。僖公能复先君之土宇,而其车徒之盛如此,故颂者尽之,非兵赋之异也。〈同上〉

  议钱上

  夫制世御俗非一谋可尽也,便民益国非一术可该也。是以圣人在上,随轻重而御之。民所重则御之以轻,民所轻则御之以重。有刀布之法,有币帛之制。刀布者,货之流也;币帛者,货之源也。流非源不蓄,源非流不行。二者循环,迭相为救,此圣人有国御天下之大柄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王。文王已前德之盛者也,故其道虽立而其迹不传。

  逮乎武王建祚,师望佐业,外则通三币之货,内则制九府之常,或名之刀,或名之布,或名之泉。刀者取其利也,布者取其散也,泉者取其流也,流则天下之用足,散则天下之财阜,利则天下之民和。民和而后廉取兴,财阜而后礼义浃,用足然后德化被。管子用之,所以辅桓公而成开塞之术也。周景变之,所以隳祖构而忘小大之法也。缘此而下,废兴不常。西汉以来,其制屡易,陈七福者有焉,述操柄者有焉,锡铜山者有焉,废五铢者有焉,创鹿币者有焉,建三官者有焉。晋宋而后,俗化惭薄,上先其制,下成其私,有风飘水浮之轻,有线环赤郭之异。百名千品,莫可胜述。远近流俗,益用苦之。李唐受命,尽扫其辙,文之以年纪,创之以事宜,规模小大,最为折衷,天下得以从其便,人主得以操其权,较之古先,诚得其术。

  我国家铲去伪乱,袭有唐休烈,鼓铸有常职,辇运有常数,盗滥有常禁,出纳有常经,稽其本末可谓详矣。然比岁以来,邦用颇乏。于民也,有困穷耗费之苦;于国也,无丰盈羡给之余。议者纷起,莫从其便。或曰:宜铸为大钱,以加千百之直。或曰:宜兼造铁制,以同闽蜀之法。大可以益国,小可以便民。行于一时,足见其利。铸为迂远之谈,茍简之谋也,非所谓利于经人也。夫久为大钱,则民失其用,用失其用则众易其业,易其业则困匮生而奸滥起矣。兼造铁则国重其禁,重其禁则俗违其便,违其便则抵冒作而刑辟烦矣。且今之刀布有四患焉:蓄而不行,一患也;盗铸日积,二患也;于用甚轻,三患也;岁铸不给,四患也。夫伐山取谷鼓铸,而泉有不行者,兼并聚之也;法令峻烈,甚于水火,而民或盗铸者,薄利诱之也;大小之法,与前无异,而用之甚轻者,异物害之也;宝货之路出于羡余,而岁铸不给者,浮费夺之也。为今之策,不若去四患而立四利。何谓四利?塞兼并一也,严法令二也,禁异物三也,节浮费四也。四利既立,四患可除。当今之宜,莫便于此。〈《南丰曾子固先生集》卷十〉

  议钱下

  问:自古钱法,未有如国家之折衷者。然比年以来,铜产耗竭,鼓铸不能供。欲案其旧法而弗变,则患乎铜之不给;欲铸乎大者以兼乎小者,则患乎民之窃铸也。敢问何行而后可?

  对:自古钱法,轻与重,大与小,诚莫如国家之折衷也。然所以制之之术,行之之道,有所未至焉。何以言之?今夫淮浙之间,盗铸盈市而法令不能严,有司不能知,天下之狱,未尝闻梏一铸钱者。故公钱益少而私钱益多,此未至者一也。

  海外之郡,如高丽、交趾之国,一器一皿皆铜为之。彼以铜非己地所出,乃多聚奇产无名之货来鬻于中国。中国之人爱其异而贪其宝,争以泉货而市之。彼得泉以归,则铸为铜器以便其俗。故钱日益以少,而民日益以贫,而国家不知禁焉,此未至者二也。

  边要之地,宿兵者三世矣;河汾之间,兴师者数年矣。所以充彼之求,足彼之用者,莫先乎泉也。鼓之铸之不绝于时,一至塞下无复返者,此中国之泉所以耗而边民之豪得以聚而积之也。故中国之物其直轻,由于钱寡也;塞下之物其直重,由于钱多也。国家诚能止钱货之运而若谷若帛,募富商巨贾致于塞下,使就取其符于江淮京洛间,或泉或货,杂支以偿之。若此二三岁,而中国之泉不营而自给矣。当今之策,莫此为便,而国家不知行焉,此未至者三也。

  夫释老之徒以铜为器,其徒日益广,其器日益增。所增之器,有销钱而铸焉者,有市铜而铸焉者。国家虽有其禁,又宽而不举。以日销之钱而供日增之器,以日耗之铜而给日兴之铸,是何异拔树而附枝乎?今诚能稍严其禁,以为之限,是亦策之一得也,而国家不知行焉,反谓于国体有纤削之谓,此未至者四也。

  此四者,泉货之弊根在焉。泉之有此四者,犹水之有四窦,木之有四蠹也。今诚能窒其四窦,拔其四蠹,则不变旧法而泉可足矣。茍四窦未能窒,四蠹未能拔,虽一变其法而为茍且之利,愚恐有损而无益也。且变法者谓铜之耗竭矣,茍为铜之耗竭,则虽以一大者当百小者,然后可行焉。其次则以一大者当五十小者,然后可行焉。其下则以一大者当二十小者,然后可行焉。夫民诱于薄利,虽销一为二,犹且为之,况百十之多乎?使兵在其颈,犹将窃铸而不已也。欲严其禁,则抵冒盈天下;欲宽其禁;则奸滥盈天下。若之何而可为哉?且变法之祸见于前世矣。汉武时改钱法而铸白金,于是吏民盗铸而死者不胜数。王莽之世,又为泉货六品,与贝化龟宝之类参而行之,天下破业而陷刑者相望于道。吴孙权亦铸大钱,为千百之直,上下非便,从而罢之。唐明皇时,从第五琦之策,铸为三品,法愈严而犯愈多,商农之业皆失其利,有饿而死者,有刑而死者,此皆变法之祸也。今不窒其四窦而拔其四蠹,而欲袭前世已然之祸,愚未知其可也。〈同上〉

  议仓

  世之言治法者,莫不以三代唐虞为之本而两汉隋唐为之末。然三代唐虞之法未必行于今而皆得其便,两汉隋唐之法未必行于今而皆失其利也。故善言治者,不在乎援古高论,在乎当而已矣;善言法者,不在乎超世迈俗,在乎宜而已矣。

  夫义仓者不兴于唐虞之世也,不建于三代之君也,不起于两汉之时也,盖始于隋而盛于唐者也。其道以振乏为本,以恤民为先,以博施为法,以乐输为率,以众赖为便,以义和为名。各于其社树之以仓,各令其民入之以谷。设其官守,严其戒令。丰岁则劝课而输之,凶年则发彻而散之。不烦于刑而民乐从,不费于国而民无困。于上有救贫恤饥之政,于下无转沟殒壑之苦。以言其济施,则仁之厚者也;以言其输入,则义之广者也;以言其取与,则和之至者也。其在隋则长孙倡而始之,其在唐则戴胄举而行之。文帝从长孙之计,于是民俗以安,国费以省,邦储以厚,而卒能成大业之治焉。及太宗从戴胄之言,于是和气以洽,仁风以畅,王业以固,而卒能成贞观之风焉。降及天皇,其法始敝,弗以为博施之本而为军国之费,弗以乐输之赋而为征取之科。自是之后,名存而实废矣。由此观之,前世所以恤民而后世所以暴民,明主所以为治而昏主所以为乱者,其义仓之谓乎?

  国家革五代之苛,建一王之治,于兹有年矣。租赋之调不为不中也,配敛之科不为不节也,赈恤之政不为不行也,敝滥之源不为不究也。然此岁以来,急于边费,以征以取,浸暴于常。而又有聚敛之臣,贪残之吏,剥下以奉上,刻私而徇公,往往窃前世恤民之法而为当今敛民之调者,累累皆是,则义仓者亦其一端也。夫昔之所谓义仓者,以义为本而行乎赈恤者也,今之所谓义仓者,以义为名而务于诛求者也。昔之义仓,务所以安之;今之义仓,务所以掊之。昔之义仓,则立仓于社,聚谷于众,年丰则取之,民饥则与之,不令而民从,不督而民劝,故曰以义为本而行乎赈恤也;今之义仓,则有仓之号而无仓之制,有义仓之名而无义仓之实,约租之多寡而增其数,计入之丰约而定其籍,年丰则有以取之,民饥则无与振之,故曰义为名而务于诛求者也。诚能复隋唐之法而建其仓,探隋唐之本而行其义,则恤灾弭患、安民泰俗无大于此者。茍不如是而徒立其号,以为征取之术,则不若勿行之愈也。〈同上〉

  废官

  传曰: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明策谓修废官者,如何而为废耶?逸民者,如何而为逸耶?施之于今,修其官者何职?招其人者何方?以考于承学之人。

  夫无其官而不补,有其官而不修,皆废官也。无其官而不补,则五官废而五行失其性之类是也;有其官而不修,则乐官不陈诗,国史不明及之类是也。士之术业修、道德备而不见于天下者,此逸民也。伊尹之于莘、太公之于北海是也。修废官则事无不举矣,故曰四方之政行焉;举逸民则人乐为用矣,故曰天下之人归心焉。宜于今者,莫若修先王法度之政而备其官,其责任也明,其绌陟也果。修先王责任之制而兴其贤,使豪杰之士不遗佚于闾巷穷僻之中,如此则任者举汲汲于成天下之务,处者举欣欣于赴天下之用矣。所修者不在一职,所招者不必异礼,而圣人之意得,当今之务适矣。〈同上〉

  黄河

  知今者莫若考古,知古者莫若师经。经者,万世之法也。自教学废而经术不盛行于天下,言理者舍经而各师其意,此后世之患也。

  若治水之说亦有焉,昔是之时,水害遍于中国,尧能得禹之材而属任之,禹能知水之性而顺导之,然后水之害熄。其法之可见者,《禹贡》是也。自禹功立而更三代,千有余年无水害。周定王之时,河始徙禹之迹,自此水之为中国害者特河耳。

  汉以来言治河者众矣。齐人延年则以谓宜出之匈奴。许商、韩牧则以谓宜复其故道。田蚡、谷永则以谓宜属之天事。关并、贾让则以谓宜弃水冲之地以肆其行,穿溉漕之渠以短其势。王横则以谓宜徙之宽平。王延则以谓宜为堤防。平当则以谓堤防不可以为固。张戎则以谓宜弛灌溉之防,使水得自去。

  数说者各异,然未尝知图患者莫若究其原,究原者莫若求之经,求经者莫若《禹贡》之可信,而各率私意,次进其说,故考之而无本,推之而难行,此舍经之害也。

  方汉之时,经术虽不盛行于天下,然学经者犹不尽废,而害已然。至今千有余年,言经者益少矣,决事者用私见耳。故明策以谓《禹贡》之学久废,而以访问于学者,此可谓于千载之论中其所大蔽,当今之务明其所大本也。

  夫《书》称五行,水曰润下,则就下者水之性也。禹知其然而治之,欲使顺其归。盖地之形,雍州高而兖冀下,故其有事也,始兖冀而终于雍,此高下先后之异也。天下至广,百川至众矣,使小水皆致其力,则功有所不逮而日有所不给也。故治江之道,使之顺则河、潜皆得合而行;治河之道,使之顺则漳、滏皆得附而泄。它水皆然。故用力少而败功多,用日近而见效远。故所谓治其大而小者从之,能知其要者也。曰江、曰淮、曰河、曰济,经渎之所最大而施功之所最多,此其名之尤章章可见者也。计其力则州十有二师,九州当二十七万人,计其日则四年而毕,此用力多少之数也。夫禹之于水,知其地形高下、所治先后,又知其法之要,又能审其名,揆其功,定计于此,然后施功于彼,此所以能去水之败也。

  宋兴,百川循道,为败者不过于河,兴国之间防村之决为尤甚。当此之时,劳十万之众,然后复理,天子为赋诗,比《瓠子》之歌。今横胡、商胡再决,自天子大臣谋救讲利害之勤矣,明策访《禹贡》之法于学者,必将要之可行。夫古今之变虽殊然也,形之高下不易,至于明其所治之先后小大与其法之要,而辨其名、审其用人之多少,定计于此,然后施功于彼,则禹之迹有不得尽循,禹之法有不得而改也,在详酌而法之耳。〈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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