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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恩表扬先德疏


  窃照臣父致仕南京吏部尚书王华,以今年二月十二日病故。臣时初丧荼苦,气息奄奄,不省人事。有司以臣父忝在大臣之列,特为奏闻,兼乞葬祭赠谥。事下,该部以臣父为礼部侍郎时,尝为言官所论,谓臣父于暮夜受金而自首,清议难明;承朝廷遣告而乞归,诚意安在。又为南京吏部尚书时,因礼部尚书李杰乞恩认罪回话事,奉钦依李杰、王华彼时共同商议,如何独言张升,显是饰词。本当重治,姑从轻,都著致仕。伏遇圣慈,覆载宽容,不轻绝物。然犹赐之葬祭,感激浩荡之恩,阖门粉骨,无以为报。窃念臣父始得暗投之金,若使其时秘而不宣,人谁知者。而必以自首,其于心迹,可谓清矣。乞便道省母,于既行祭告之后,其于遣祀之诚,自无妨矣。当时论者不察其详,而辄以为言。臣父盖尝具本六乞退休,请究其事。当时朝廷特为暴白,屡赐温旨,慰论勉留,其事固已明白久矣。乃不意身没之后,而尚以此为罪也,臣切痛之。

  正德初年,逆瑾肇乱,威行中外。其时臣为兵部主事,因瑾绑拿科道官员,臣不胜义愤,斥瑾罪恶。瑾怒臣,因而怒及臣父。既而使人讽臣父,令出其门。臣父不往,瑾益怒。然臣父乃无可加之罪,后遂推寻礼部旧事,与臣父无干者,因传旨并令臣父致仕,以泄其怒。此则臣父以守正不阿,触许权奸,而为所摈抑,人皆知之,人皆冤之。乃不知身没之后,而反以此为咎也,臣尤痛之。

  臣父以一甲进士,授官翰林院修撰,历升春坊论德,翰林院学士,詹事府少詹事,礼部侍郎,南京吏部尚书。其间充经筵官,经筵讲官,日讲官,又选充东宫辅导官,东宫讲读官,与修《宪庙实录》及《大明会典》、《通监纂要》等书。积劳久而被遇深矣。故事侍从日讲辅导等官,身没之后,类得优以殊恩,荣以美谥。而臣父独以无实之谤,不附权奸之义,生被诬抑,而没有余耻,此臣之所以割心痛骨,不得不从陛下而求一表暴者也。

  夫人子之孝,莫大于显亲;其不孝亦莫大于辱亲。臣以犬马微劳,躐致卿位。故事在卿佐之列者,亲没之后,皆得为之乞请恩典。臣今未敢有所陈乞以求显其亲,而反以无实之诟辱其亲于身没之后,不孝之罪,复何以自立于天地间乎!此臣之所尤割心痛骨,不得不从陛下而求一表暴者也。

  臣自去岁乞恩便道归省,陛下垂悯乌鸟,且念臣父系侍从旧臣,特推非常之恩,赐之存问。臣父先于正德九年尝蒙朝廷推恩进阶,臣伏睹制词有云:“直道见沮于权奸,晚节遂安于静退。”则当时先帝固已洞知臣父之枉矣。臣又伏睹陛下即位诏书,内开:“自弘治十八年五月十八日以后,大小官员有因忠直谏诤,及守正被害去任等项,各该衙门备查奏请,大臣量进阶级,并与应得恩荫。”臣父以守正触怒逆瑾,无故被害去任,此固恩诏之所悯录,正在量进阶级之列。臣父既耻于自陈,而有司又未为奏请,乃今身没之后,而反犹以为诟,臣窃自伤痛其无以自明也。臣父中遭屈抑,晚遇圣明,庶几沐浴恩泽,以一雪其拂郁。而忽复逝矣,岂不痛哉!今又反以为辱,岂不冤哉!

  臣又查得先年吏部尚书马文升、屠滽等,皆尝屡被论劾,其后朝廷推原其事,卒赐之以赠谥。臣父才猷虽或不逮于二臣,而无故被诬,实有深于二臣者。惟陛下矜而察之。臣以功微赏重,深忧覆败,方尔冒死辞免封爵,前后恩典,已惧不克胜荷。故于臣父之没,断已不敢更有乞请。乃不意蒙此诬辱,臣又安能含羞饮泣,不为臣父一致其辩乎?

  夫人臣之于国也,主辱则臣死;子之于父也,亦然。今臣父辱矣,臣何以生为哉!

  夫朝廷恩典,所以报有功而彰有德,岂下臣所敢幸乞。顾臣父被无实之耻于身后,陛下不为一明其事,自此播之天下,传之后代,孝子慈孙,将有所不能改,而臣父之目不瞑于地下矣,岂不冤哉!

  夫饰非以欺其上者,不忠;矫辞以诬于世者,无耻;不忠无耻,亦所以为不孝。若使臣父果有纤毫可愧于心,而臣乃为之文饰矫诬以欺陛下,以罔天下后世,纵幸逃于国宪,天地鬼神实临殛之。臣虽庸劣之甚,不忠无耻之事,义不忍为也。惟陛下哀而察之。臣不胜含哀抱痛,战慄惶惧,激切控吁之至,谨具本令舍人王宗海代赍奏闻,伏候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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