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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留巴风土述


  《海岛逸志》曰:巴国地在西南,气候迥异。书夜之短长,潮汐之早晚,皆与内地相反。春雨夏旱,岁以为常。风则朝南暮北,来往乘之。夜则北斗以下,诸星沉没不见,而南方星宿倍明。朔望不常,缘不置闰月也。其四时八节,悉皆符同。以冬至后十日为岁首,千百载如一。馀于十二月,厦岛扬帆,次年正月初间到巴国。悉见诸处园林,芙渠菊花,蜀葵茉莉,凤仙珠兰,草木诸花并开。乍见骇异,询之巴人,皆云频年长放,相续不绝。然百卉之香,皆浓浊不及中华之清馥。又百卉之种,多传自中华,何至于此而红者或化为白,白者或化成红,盖地土变幻,四时背戾,使之然也。

  岛中有过渡之处,不用舟楫,皆用篱竹数十片,编为竹筏,不用篙桨,只用大藤一条,长数十丈,横亘东西两岸,或立木为竿,以系之,或系于大树之身,又以小藤数条,结于筏,环系大藤之上。欲渡时,数人手挽大藤,循藤而过焉。

  两山相向,中夹一溪,而水深流急,不能造桥。两岸大树参天,而树杪交柯者,用竹筏连绵纠结,阔七八尺,长十馀丈。筏之两边,以藤悬挂树杪,形如月桥,浮空摇曳,乍见骇人。番众过之,如履平地。馀自垄至浪必由之径,无可奈何,乃下舆戒仆人不得同过,惧其摇曳也。徐步轻涉而进,至其半高处,目不敢下视,惧而蹑足,则其摇愈甚,乃伏而坐。番仆欲走进扶腋,馀愈惧,急止之。小停则其摇息,乃徐起战战而下。嘻,异域畏途,于兹仅见也。

  火烟山,在巴城西南六百馀里。其山极高,人迹罕到,峰顶如灶上之突,日夜不息。晴明则其烟少减,风雨晦暝,则其烟愈炽。或有时如鸣巨炮,则天雨灰,气味如硫磺。意者南海之极南,乃地气所发舒也。录之以备博物者采取。

  磁石洋,在南旺之东。山谷间及崖岸皆有磁石,磁石性能引铁,故其处之船,皆用竹钉为之,不敢用铁钉也。来往船楫,悉当扬开,不得相近,或有被狂风驱近者,则被其牵引,不能解脱矣。

  海滨崖岸,石齿嵯峨,多洞壑,海燕千百为群,巢于洞中。自万丹、巴城、三宝垄、竭力石、南旺、马臣、猫釐、把实,产燕窝者,不下数十处,皆和兰之有力者掌握焉。逐年税息,大者数千金,小者数百金,而富商大贾纳其赋税,以采取焉。燕窝者,燕巢也。燕食海菜,吐而成窝。岁冬夏两收,不敢多取,譬如取蜂之蜜,数斯败矣。每采取则结庐其处,择吉刑牲,演唱弄迎,番人百十,用竹梯数十,以布囊系于竹竿之末而取焉。逢其盛者,利无数也。遇其衰者,则亏折矣。

  海马产于望加锡岛。常登海岸,逐牝马,故为人所牢。毛纯黑,而柔腻。尾长扫地,其陆行与凡马无异。甚驯,日可行千里。但不敢浴于河,见水则旧性复起,游泳沉潜,其力甚大,不可复制矣。

  和兰欲穷览博物,每闻有奇形异状之事,不惜重费必罗致以壮奇观,用火酒实以玻璃器而藏之。厨中怪禽异兽,毒蛇恶鱼,无所不有焉。葛留巴风俗述

  《海岛逸志》曰:岛中车四轮者,驾两马;两轮者,驾一马。四轮者,前轮小而后轮大。用木为之,外镶以铁,式如小亭。大者可坐三四人,小者可坐一二人,雕花彩绘,每辆数百金。王坐镶金者,有官职及甲必丹,皆坐彩绘者。平人坐漆颜色者,其座褥悉毡绒为之,华丽奢僭。

  国中设赌栅,甲必丹主之。岁纳和兰税饷,征其什一之利。日日演戏,甲必丹及富人蓄买番婢,聘漳泉乐工教之,以作钱树子。有官音乱弹泉腔下南二部,其服色乐器,悉内地运至。岁腊无停,所以云集诸赌博之徒,灯笼大书国课二字。其赌之场,帷幄皆书天下最乐,不如赌博,或写乐在其中。有巡赌者数十人,来往稽察遗漏。虽父子兄弟到其处,不得相管束也。倘欲管束,有巡赌者闻之,立拘其父兄,见甲必丹责云:教训子弟,当在家中,此处国课所关,何得浮言惑众,以乱人心,使国课无征,罪何可恕。即有立致囹圄之祸,盖荒服之国,其背谬类此。

  番戏名曰浓迎。番妇之颇有色者,带虬发,缠锦幔,插金花,摇纸,裸衣跣足,歌番歌,舞番舞。摇头闪目,鹤立鹭行。演唱杂剧备诸丑态。或两妇对舞,或三四妇共跳舞。闲人亦可入其中,与之对舞,名曰弄浓迎。弄毕,则酬以金。每于清夜远远听之,其音凄切悲楚,所谓异乡之乐,只令人悲耳。番社中,最喜日夜演唱。华人住居之地,严拒不许入境焉。又有花英者,类影戏,俗呼皮猴。所演唱皆其瓜亚土古故事,未全人形,或飞或遁。如稗官所载,诸诡诞不经之事。竹木杂陈,俚鄙不堪注目。

  和兰每宴会,必设长席,可坐数十人,名曰鎞实踏。丝竹杂陈,男女对舞,名曰丹六。其俗女子字人,听其自择,名曰思甲。若两相爱悦,则对舞以定匹偶。其乐有长如瑟者,其音清朗;有高如人者,立而弹之,其声高旷;有形如琴者,其音铿锵可听,颇有大雅之风。其乐且精妙,工巧异常。其最者,每副价值千金。

  酣赣教名,如白莲尤溪之类,非国名也。瓜亚、无来由、里猫柔皆习之。其教持经咒法语,不论年月,揣摩就,则成为铜身铁骨,刀枪不能伤。惟忌猪犬,以猪油犬血涂刀枪杀之,则能饮刃也。

  西北和兰之属,皆著袜履,戴毡笠,名曰三角帽。东南瓜亚之类,皆不冠不履,名曰赤脚番。赤脚番皆能制药,于山僻无人之处,用毒蛇恶兽脂膏合药,以涂刀枪之上。制愈久,则其毒愈烈。伤人及禽兽,见血立毙,登时溃烂,只存皮骨耳。

  暴暴岛,地土颇大,物产繁多。商船无敢交易其处者,风俗狡狯,如鬼如蜮,惧其烟也。不知何药所制,于上风高处焚之,闻其烟则举船之人皆立毙。所以物产卑贱,少有通往之船,必自运出耳。

  有疽发于背,腐溃欲绝者,或荐和兰医,而病人畏其用刀宰割,固却之。后病楚不堪,外科皆束手,不得已乃聘和兰医入门一见。则曰疮剧矣,何不早告,自作之孽也。急觅一豕,乃唤其仆于车中携小箱,出药酒一瓶,斟以盏,曰饮之,则身麻不知痛痒也。出银刀,割去疮之腐溃者,大如盘。缚豕于庭,生割其肉,亦大如盘,操药敷之时许,弃其豕肉,臭黑不堪,其毒悉为拔出矣。如是者三。曰可矣,乃敷以膏药。戒曰:当慎房事,节食酒,匝月耳。三日而平复。我华人外科无其技也,虽华陀、扁鹊,何以过焉。葛留巴流寓华人述。

  《海岛逸志》曰:陈豹卿,名历,漳之石美人。性机警,能知人。其堂兄映,为三宝垄甲必丹。豹卿往访,辄能佐理其事。映卒,遂袭其职。贾帆数十发贩州府,所到则其利数倍。不数年,富甲一方。歌童舞女,食前方丈,侍妾数百。馀始至垄,见番官淡扳公,往候豹卿。队马数百,整肃而来,至栅门外,则下骑,入门则膝行而前。豹卿危坐,俟其至,乃少欠身。噫,异乡贵显,一至于是,真为华人生色也。巴中有大第一区,名三宝垄土库。唐帆初到,客有欲到三宝垄者,则进其土库,并有船护送至垄。或通谱,或瓜葛,或荐举,或投奔,悉皆收录。因才委任,各得其宜。华夷均领其资本,经商者不计其数。垄地贾帆辐辏,货物充盈,甲于南洋。迨没之日,贾帆停泊,生涯顿歇,垄中为之寂寞。语云:人杰地灵,良有以也。

  许芳良,漳郡人也,为巴城甲必丹。性开扩,有雅量。蔡锡光时为门下客,每称其气量,人所不可及。闽果有棕梨者,漳之佳果也,亦不可多得。唐帆或有携一、二枚至岛,大者百金,小者数十金。芳良市两枚付锡光,将以进之巴王,而锡光误以为常果,剖而供之芳良。徐曰:此诚故乡中珍果也,悉呼其客,及家人共尝之。安汶有丁香油,用玻璃瓶宝之,大者每瓶价百金。锡光拂几误碎之,香闻远近不可隐,遂告之。芳良曰:生毁有数,何必较也。巴中宴贵客,则用玻璃器。杯盘茗碗,俱系玻璃。每副价值一、二百金。一日宴客,婢失手尽碎之,长跪请死。芳良曰:无须。进内但云我误碎可矣。盖巴中法度,驭婢仆甚严,仆则自行管束,婢则细君主之,不如是则婢殆矣。有许姓者,落魄为佣。时巴中诸许皆贵显,芳良每以自炫。有云佣者姓许,芳良即招之曰:即系子侄行,到巴,当即见我,何自苦为也。录用之。不数年,竟成巨富,其雅量类如此,不能毕举焉。

  黄井公,漳之漳浦人也。性朴讷,胸无宿物,初为三宝垄甲必丹,以诗酒自豪,不受约束,遂遭遣谪。又以课项未明,竟至囹圄。或为井公谋,以其所负于已者告之上台,使偿已责。井公曰:缘我一人而累及众人,吾宁死不为也。众共仰其义,愿为之地,各敛金而出之。长子绵光在巴,奋志经营,颇为小康,乃奉井公归养巴中。筑园于清漪之沼,日与二三游侣,啸咏自适。人皆以为古厚之报佛宾者。三宝垄观音亭之住持僧,漳之漳浦人也。能书善画,出言滑稽,公然娶妇,育子女各一,蓄婢仆。客至唤婢烹茗,诚可笑也。盖西洋僧家,有妻有妾,无足为奇。馀有戏赠佛宾绝句云:闻道金仙在此间,禅家事事竟安闲。袈裟自绣闺房里,待客烹茶唤小鬟。

  漳城东门外深青社,有苏某者。经商南洋,娶妇某氏,数载以不获利而归,遂卒于家。南洋妇闻其讣,且知其家贫,亲老子幼,乃孑然帆海至闽,养姑教子,以终其身。其节义求之中华妇女,尚不多得,况荒服僻壤哉。惜未详其姓氏,为可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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