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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士院试春秋定天下之邪正论


  论曰:为《谷梁》者曰:“成天下之事业,定天下之邪正,莫善于《春秋》。”

  请因其说而极言之。夫《春秋》者,礼之见于事业者也。孔子论三代之盛,必归于礼之大成,而其衰,必本于礼之渐废。群臣、父子、上下,莫不由礼而定其位。

  至以为有礼则生,无礼则死。故孔子自少至老,未尝一日不学礼而不治其他。以之出入周旋,乱臣强君莫能加焉。知天下莫之能用也,退而治其纪纲条目,以遗后世之君子。则又以为不得亲见于行事,有其具而无其施设措置之方,于是因鲁史记为《春秋》,一断于礼。凡《春秋》之所褒者,礼之所与也,其所贬者,礼之所否也。《记》曰:“礼者,所以别嫌、明疑、定犹豫也。而《春秋》一取断焉。故凡天下之邪正,君子之所疑而不能决者,皆至于《春秋》而定。非定于《春秋》,定于礼也。故太史公曰:“《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为人君父而不知《春秋》者,前有谗而不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子而不知《春秋》者,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夫礼义之失,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其意皆以善为之,而不知其义,是以被之空言而不敢辞。”

  夫邪正之不同也,不啻若黑白。使天下凡为君子者皆如颜渊,凡为小人者皆如桀跖,虽微《春秋》,天下其孰疑之?天下之所疑者,邪正之间也。其情则邪,而其迹若正者有之矣。其情以为正,而不知其义以陷于邪者有之矣。此《春秋》之所以丁宁反覆于其间也。

  宋襄公,疑于仁者也。晋荀息,疑于忠者也。襄公不修德,而疲弊其民以求诸侯,此其心岂汤武之心也哉?独至于战,则曰“不禽二毛,不鼓不成列”。非有仁者之素,而欲一旦窃取其名以欺后世,苟《春秋》不为正之,则世之为仁者,相率而为伪也。故其书曰:“冬十一月乙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师败绩。”

  《春秋》之书战,未有若此其详也。君子以为其败固宜,而无有隐讳不忍之辞焉。

  荀息之事君也,君存不能正其违,没又成其邪志而死焉。荀息而为忠,则凡忠于盗贼、死于私昵者皆忠也,而可乎?故其书曰:“及其大夫荀息。”不然,则荀息、孔父之徒也,而可名哉!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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