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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灯禅师行业碑铭


  天台有上云峰,在州城西南十馀里,重崖叠蒐,如云旓翠蕤,荡摩于空蒙,而灵岩龙湫吐纳,光景尤号胜绝,是宜有道者之所栖息。五季时,东瓯大士永安来居之,疏释经论多至百馀卷,皈依者日众,遂辟地为巨刹,钱忠懿王赐额曰“证道”。三百年间,洊罹焚毁,唯存断础于斜照荒烟中。无尽禅师伤之,周览故址叹曰:“大士韶国师之法嗣也,吾可不遵行遗辙乎?”延祐甲寅,缚草为庵庐,宴坐其间,虎狼蛇豕交迹于户外,禅师摄伏之,不能加害。日与其徒修苦行以自给,冬一裘,夏一葛,朝夕饭一盂,影不出山者逾五十春秋。人多化之,以勤劳修持为第一义。荆棘之区,变为宝坊,金碧交辉,上矗天际,而诸禅林环列于其下,上云之境于是为尤胜。有以土田为布施者,则辞之曰:“先佛以乞食为事,吾焉用此为?”南堂欲公名重一时,作长偈寄之,谓禅师行业不让大士。然天性尤孝谨,迎母童氏养山中,年九十四而终。众以非沙门行让之,禅师曰:“世尊尚升忉利天为母说经,我何人斯,敢忘所自哉?”洪武己酉春正月,忽示微疾,召其嗣法惠峰主僧普饶继其席。二月八日,复作书与同袍道别。夜将半,顾左右曰:“天向明乎?”对曰:“未也。”或曰:“和上正当此际何如?”禅师破颜微笑曰:“昔古德坐疾,有问者云:‘还有不病者乎?’古德云:‘有。’又问云:‘何物是不病者?’古德云:‘阿爷,阿爷!’”禅师既举此语,良久又曰:“如此,唤做病得否?”众皆无言。禅师祝曰:“色身无常,早求证悟,时至,吾将去矣。”侍者执纸乞偈,禅师曰:“终不无偈,便未可死邪?”侍者请之益坚,乃书曰:“生灭与去来,本是如来藏。拶例五须弥,廓然无背向。”投笔端坐而逝,时是月九日也,寿七十八,腊五十七。火化异香袭人,所获舍利不可胜计。其弟子智宗、善守、道成,及今住持普饶,以某月日建塔于峰之左原。大河卫镇抚林君性宗尝从禅师游,师勉以忠孝,迄能为国宣劳,为时显人,恐禅师之行不白于丛林,以隆恩大师道原所为状来征文。

  谨按状:禅师讳祖镫,无尽其字也,族王氏,四明人。父好谦,尝写《华严经》,五色设利见于笔端。禅师年方幼,叹曰:“般若之验,一至于斯邪!”年十四,即求出家,依郡之天宁僧良伟,寻事其寺住持东白明公。既得度,复受具戒于开元奎律师。已而日溪泳公来代明公说法,命掌纲维,司藏钥。日溪升堂,禅师出问曰:“生死事大,无常迅速,乞赐指示。”日溪曰:“十二时中,密密参究,忽然触著,却来再问。”禅师抗声曰:“无常迅速,生死事大。”语未终,日溪便喝,禅师遽礼拜。日溪曰:“见何道理,便尔作礼?”禅师曰:“开口即错。”日溪颔之。禅师服勤数载,复出参名德,以验其所证。时中峰本公在天目,方山瑶公居净慈,无见睹公住华顶,斗岩芳公主景星,禅师皆与之辨诘其所印,盖不异见日溪云。禅师得道已,思韬晦而护持之,及遇上云峰胜地,卓锡其中,遂至终身焉。

  呜呼,若禅师者,可谓能守道而弗迁者矣。古之僧伽多寄迹岩穴,友烟霞而侣泉石,至有跬步不与尘俗接者,治内之功纯,务外之意绝也。风教日偷,学者始不知自立,荣名利养之念日交蚀于心胸,奔竞干请,无所不至,足以来有识者之讪侮,可胜叹哉。禅师一钵自将,策厉学徒于寂寞之滨,虽施者填委,振起颓废,重楼杰阁,弹指现前,亦未尝见其有为。震黄锺于瓦釜雷鸣之际,翔灵凤于众禽纷飞之时,谓为禅师矫弊之功,非邪?评骘成章,系之以铭,庶几能箴末法之膏肓也欤。铭曰:

  台有闻僧,幼辄弗群。能感杂华,思乐正因。
  弃白趋缁,鞠明究曛。务治心垢,甚救首焚。
  顿忘色声,敻绝见闻。历抵诸师,如提孤军,
  背水设阵,濒亡获存。有矗者山,是曰上云。

  高摩翠旻,低压紫氛。昔之开士,来疏竺坟。
  我追轨辙,志符隐沦。起废为功,策怠以勤。
  宝殿高骞,华宫糊纹。丹雘绚丽,觚棱纷纭。
  此本无作,彼应自臻。一榻危坐,八窗凝尘。

  影不出庭,锡常挂轩。迹处恬旷,俗惭竞奔。
  逢时而逝,若臂之伸。凡济觉海,实探心源。
  外动苟息,内静方敦。非有独行,曷昭群昏。
  左原演迤,白塔嶙峋。凡入道者,来视刻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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