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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翰苑前集之五(3)


  ◇浙东行省右丞李公武功记

  惟我皇帝既定浙东、西地,以其疆场与虏人犬牙相入,乃置浙东行省,以辖五府一州之众,建牙于严。于时,右丞李公实以上之懿亲,总受蕃宣之寄,而兼命参知政事胡公德济分治诸暨,所以联络气势,绥辑东土,而折冲外侮者也。

  乃乙巳之春二月己丑,虏挟我叛人谢再兴,分两道入寇。其舟师自钓台、乌石,窥我建德,公遣兵御之。其马步卒逾涛江而东,围诸暨之新城,声言二十万,壁垒旁午,旌旗充塞。虏坚忍持重,务以为必拔之计,构饰寝宇,创建仓库,预定州长贰官属,复分精卒数万屯城北十里,以遏我援师。胡公坚壁力守,戒将士勿轻与战,有来攻城者,发矢石退之。遂遣使乞师于公,公即欲驰援。

  初,钓台之役稍不利,亡一千夫长,至是群情疑沮。或献谋于公曰:“严实吾藩垣所寄,虏若阚公往,即起乘之,奈何?诸暨虽受围,得一锐将帅师解焉可也。”公曰:“浙水东门户在诸暨,诸暨苟不守,郡县必致绎骚,故虏盛兵东向,而使游兵溯钓台以缀我师。我不往,脱有弗靖,严其能独利乎?”乃属大帅三人为居守,明日癸丑遂行。有自虏中来者,又以众寡不敌为辞,公弗顾。

  甲寅,至浦江。丁巳,抵乌伤之龙潭,去虏营不二十里,因据其险。忽有白气自东北经天,三军见之,勇气百倍。日且晡,军中惊言虏将袭我,公亦不为动。夜四鼓,城中知有援至,潜缒士卒来约,明旦将空壁逆战。

  戊午,蓐食已,公分诸将为左右翼,公自将其中军。既成列,会参军胡君深复承公檄,率所部将士亦自括而至,军气益振。公乃申号令曰:“师之胜负在曲直,不在寡多。我国何负于叛人?虏乃挟之,日夜以生变。癸卯之秋九月壬午,直犯我东阳,吾不敢爱其生,昼夜兼行,殄之于乌伤,尔三军之所亲睹。皇天助顺,不可诬也。今虏又不改行,尽驱其众以扰我边疆。占书云:‘军中见白气者,克敌之像。’此殆天欲灭此虏也,尔等尚效死斩刺,以报国家之宠灵。毋怯,毋贪获,毋避险阻,毋左右顾视。有不如约者,即戮以徇。”语始毕,虏兵整圆阵而至。兵既接,公乘匹马挺身先入,陷其中军。中军虏之精锐所萃,见公至,竞来迫之,枪屡及公膝。公马上运戟,捷如雨风,当其锋者,应手皆仆,虏气皆慑。左右翼及诸军一齐奋击,声振天地,军遂大乱。时溪洞兵居后列,犹观望欲集。两山之民呼曰:“虏败矣!虏败矣!”遂皆弃甲而奔,我军乘胜逐北,斩首如刹麻,前后躏践,死者以万馀计,溪水为之不流。胡公亦率精甲出围城中,从公合击之,杀获甚重,其主帅仅以身免。燔其营寨若干,俘其将帅六百,军士三千,马八百,辎重铠仗,积如丘山。

  三月己未,凯歌而旋,所至父老争进牛酒为公寿,公劳而却之。辛酉,还严。既饮至,即命莫府上其功簿于朝。上嘉公敌忾之功,锡以御衣、名马,其馀将士,第功行赏有差。

  濂闻之,《军谶》之论良将有曰:“以身先人,故其兵为天下雄。”说者引薛仁贵为将,持戟腰刀,奋呼入敌,众辄为之奔溃,此所以为天下之雄也。濂以公之事观之,殆似有过焉者。盖仁贵挻身陷阵,其骁悍若与公同,然必两军相当,方可制胜,未闻其以寡却众如公之为也。今虏兵大集,塞野蔽川,人孰不为公危。公以不满万之众,谈笑而歼之,斯不亦昔人之所尤难哉!由公精忠贯于内,劲气注于外,但知有国而不知有其身,瞋目张胆,视虏若无,故其功业焜耀至于如此也,公之贤为不可及矣。

  濂昔待罪右史,尝书公之劳烈,藏之金匮,今又因邦人士之请,为文若诗以昭公之光,庶使世之读者,上毋忘于帝德,下无负于公之功云。公名文忠,字世英,敬贤下士如弗及,平居恂恂礼逊,及临大敌,虽贲、育之勇不是过,君子服焉。系之以诗曰:

  于赫皇王,大明东升。烁彼群阴,六合载清。建藩分镇,以奠以宁。倬彼李公,实莅东浙。虎符煌煌,侑以龙节。导宣皇灵,德柔威刷。吴虏逞虐,登我叛臣。屡启兵衅,来毒烝民。

  亦既捣之,化为埃尘。龙集鹑首,在如之月。怙恶弗悛,竟犬之突。合围诸暨,不通一发。公闻之怒,气冲斗间。咄哉狂虏,天纪之干。翘其若巉,斗此劲翰。乃饬将佐,整厥坚胄。

  谷厥雕戈,砺厥金镞。我欲即发,尔罔或没。祃纛于门,载之以行(叶)。卒旅言言,旄帜翻翻。蛟螭腾渊,熊罴出山。直簿龙潭,伺敌而战。有气经天,其白如练。吉征开先,何兵不剪。

  左右列屯,两翼飞骞。公将虎旅,宅其中坚。气通脉联,势如率然。复戒多士,虏众我寡。大刀长挥,毋获士马。要使青原,尽变为赭。虏驰而至,公跃而前。单戟奋先,星流飙旋。

  闪闪莫定。触之必颠。虏实惊疑,斯何为者。莫匪神兵,自天而下。震慑相骇,弓不能巴。三军纵击,其乱如云。混混沌沌,纷纷纭纭。或断其膂,或斫其龈。蠢彼有苗,犹尔侦视。

  山氓齐呼,倒戈而避。我师疾逐,其势尤炽。如雷斯掀,如风斯奔。如火斯炖,融干烛坤。一鼓而歼,凛焉雄吞。譬犹鹅,众若云翳。孤隼横击,无有不毙。将唯在,岂多为贵。

  人亦有言,天监匪私。我直彼曲,孰不周知。以顺讨逆,云胡不夷。昔兵始交,毒雾蒙络。今敌既平,上下清廓。神道助顺,理甚昭灼。奏凯而旋,既歌且谣。歌声委蛇,间以短箫。

  祥醾献娱,嘉卉动摇。耆耋欢迎,列拜马首。非公之临,几陷虎口。敢以牛酒,以为公寿。三军戾止,燕响有容。公拜稽首,疏于章封。非臣之力,诸将之功。皇情悦豫,征公入觐。

  珠衣龙马,锡之不吝。第赏其馀,匪琛伊赆。自古在昔,六龙御天。必有良弼,参佐化权。遂开丕基,万世其延。惟皇神圣,控御区宇。百僚师师,选有文武。亲贤如公,绥我东土。

  绥我东土,我民用熙。无敌不靡,无徕不怀。成此武功,实耀简书。简书所纪,以劝在位。赞咏铺张,遵古之义。史臣作歌,蹈扬奋厉。

  ◇明觉寺碑

  四明有伽蓝曰明觉者,其地在太白山阴。唐天复初,沙门居纳始、缚庵庐,修习禅观。至宋某年比丘某,斥而大之,殿堂门庑,一如它浮屠之制。郡守张某为请于朝,而畀以今额。元泰定间,寺僧厄于科繇之烦,悉以土田质于民间,寺事日废。

  至□戊戌,僧子琦籍其步亩、围落之数,往告阿育王山象先舆公曰:“琦不敏,不足敬承先训,使塔庙一一委诸草莽,人其谓我何?然而非神力不可以掷象,非定见不能以移山,古莫不然,今岂弗类?惟公俭以持己,诚以格人。格人易以集事,持己率以动物,合是二者,何废之不兴,何坏之不补?今敢以图籍进,公其受之!”言毕,胡跪作礼而退。当是时,败屋数楹,颓然荒菅丛棘中,饥鼪穷鼯,后先啸呼,白草凉烟,举目凄断。象先初颇难之,已而曰:“人患志弗坚耳,苟坚矣,事岂有不可为者邪?”于是悉发其储畜,市材僦工,剔彼秽荒,土复燥刚,位仍面阳,自戊戌至于丙午,不十年间,咸如旧贯。土田质于民者既赎归之,而新置之数又倍于昔,仍令寺僧甲乙世主之。噫,何其能也!

  世之营建塔庙者,未必无其人,苟不售奇炫巧以病夫民,则藉豪氓大贾出力而任之,所以事不难成而功绪易见也。今象先不资众因,不动声气,成此胜域,伟特庄严。四辈之上,如登耆阇崛山,亲睹如来五色相光,非其力之弘,见之凝,不足以与于斯也。此无他,由能信其所有,故能成其所无,是则信者入佛之门、建善之本也。勒诸贞石,以告后之人,尚知以信为勖,相与嗣葺之,俾勿坏。象先台之临海人,俗姓王氏,得度于雪窗光禅师,深通内学。其来请文者,则用晦熙上人也。系之以偈曰:

  如来设教亦多种,建立塔庙乃其一。塔庙皆属于有为,于真实际无相涉。不知何以济群迷,耆阇崛山及诸处。重阁讲堂无不具,俨然如来在会时。

  众生贪著于五欲,纷纭胶葛不暂停。有如飞鸟投网中,其心在在难比喻。我佛重以慈悯故,建兹妆严妙胜域。所以夺妄欲趋真,大白山阴降支陇。

  山川郁蟠护灵气,有一尊者飞锡至,结茅敷坐缚禅寂。后来继者翕然聚,化为宝坊矗天起。金碧晃辉映林谷,锺鱼互答朝夕间。

  何期鞠为狐兔区,远近睨者增太息。阿育王山善知识,殷勤赴我桑门请。弹指顿开楼阁门,无有一物不现前。我闻成坏世间相,毕竟中有不坏者。

  旷大劫来至于今,无生无灭无增减。此为毗庐法性门,佛与众生同此入。光明照彻大千界,不分内外及中边,我因造记说伽陀,以言语观即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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