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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柳福州书


  来问见爱,殷勤甚厚。疏以先师对仲弓先有司之说,又曰:“由于有司,以风天下。”诚哉大君子之言理道也。今之取士,在于礼部,吏部按资格以拟官,奏郎官以考〔一作别〕判,失权衡轻重之本,无乃甚乎!至于礼部求才,犹似为仁由已,然亦沿于时风,岂能自振?

  尝读刘祑祭酒上疏云:“太学设官,职在造士,士不知方,时无贤才,臣之罪也。”每读至此,心常慕之。当时置于国庠,似在散地,而方以乏贤内讼,慨然上奏,此君子之心也,君子之言也。况以蒙劣,辱当仪曹,为时求人,岂敢容易?然再岁计偕,多有亲故。进士初牓有之,帖落有之,策落有之,及第亦有之。不以私害公,不以名废实,不敢自爱,不访于人。两汉设科,本于射策,故公孙宏、董仲舒之伦,痛言理道。近者祖习绮靡,过于雕虫,谓之甲赋律诗,俪偶对属。况十数年间,至大官右职,教化所系,其若是乎?

  是以半年以来,参考对策,不访名物,不征隐奥,求通理而已,求辩惑而已。习常而力不足者,则不能回复于此。故或得其人,庶他时有通识懿文,可以持重不迁者,而不尽在于龊龊科第也。明经问义,有幸中所记者,则书不停缀,令〔一有“释”字〕通其意,则墙面木偶,遂列上第,末如之何?

  顷者参伍其问,令书释意义,则于疏注之内,苟删撮旨要,有数句而通者,昧其理而未尽,有数纸而黜者,虽未尽善,庶稍得之。至于来问明六经之义,合先王之道,而不在于注疏者,虽今吏部学究一经之科,每岁一人,犹虑其不能至也。且明经者,仕进之多数也;注疏者,犹可以质验也。不者,傥有司率情,下上其手,既失其末,又不得其本,则荡然矣。无乃然乎?

  古人云:强勉行道,则德日起而大有功。中庸有困而行之,勉强而行之。鄙虽不敏,敢忘勉之之道邪?大凡常情为近习所胜,没没于闻见,汲汲于进取,苟避患吝,俾躬处休,以至老死,自为得计,岂复有揣摩古今风俗,整齐教化根本,原始要终,长辔远驭,如阁下吐论若是者耶?此鄙人所以喟然三复,而不知其已也。来问又言三代、两汉至近古,所尚不同。岂古化夐远之不可复,因缘渐靡,而操执者不之思耶?鄙人顽固,谨俟余论,因自发舒,惭怍无量。

  德舆再拜。八月十一日。

  §附:柳福州书(柳冕)

  冕白:

  昔仲弓问为政,子曰:“先有司。”有司之政,在于举士。是以三代尚德,尊其教化,故其人贤;西汉尚儒,明其理乱,故其人智;后汉尚章句,师其传习,故其人守名节;魏晋尚姓,美其氏族,故其人多矜伐;隋氏尚吏道,贵其官位,故其人寡廉耻;唐承隋法,不改其理。此天下所以待圣主正之。何者?进士以诗赋取人,不先理道;明经以墨义考试,不本儒意;选以书判殿最,不尊人物。故吏道之理天下,天下奔竞而无廉耻者,以教之者末也。阁下岂不谓然乎?

  自顷有司试明经,奏请每经问义十道,五道全写疏,五道全写注。其有明圣人之道,尽六经之意,而不能诵疏与注,一切弃之。恐清识之士无由而进,腐儒之生比肩登第,不亦失乎?阁下因从容启明主,稍革其弊,奏为二等。其有明六经之义,合先王之道者,以为上等;其有精于诵注者,与精于诵疏者,以为次等;不登此二科者,以为下等,不亦善乎?且明六经之义,合先王之道,君子之儒,教之本也。明六经之注与六经之疏,小人之儒,教之末也。

  今者先章句之儒,后君子之儒,以求清识之士,不亦难乎?是以天下至大,士人至众,而人物殄瘁,廉耻不兴者,亦在取士之道未尽其术也。诚能革其弊,尊其本,举君子之儒先于理行者,俾之入仕,即清识君子也;俾之位朝,即王公大人也。一年得一二十人,十年得一二百人,三十年得五六百人,即海内人物,不亦盛乎!昔唐虞之盛也,十六族而已;周之兴也,十乱而已;汉之王也,三杰而已;太宗之圣也,十八学士而已。岂多乎哉?今海内人物,颙然而理,推而广之,以风天下,即天下之士,靡然而至矣。是则由于有司以化天下,天下之士,得无廉耻乎?

  冕顿首。六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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