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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古錄跋尾卷六


  【唐八都壇實錄〈垂拱三年〉】

  右《八都壇實錄》,撰人名元質,不見其姓,又不著書人名氏。其字畫亦可愛。碑首題《大唐八都壇神君之實錄》。其文「都望八山之始壇也,此地名山,封龍之類有八,因壇立廟,遂為號焉」。封龍山在今鎮州,其餘七山不見其名。又「漢光和中有碑而今亡」。此碑垂拱三年立。

  【唐魏載墓誌銘〈垂拱三年〉】

  右《魏載墓誌銘》,其序「祖征,謚曰文正。父叔玉,光祿卿。載以弘文生對策高甲,授太常寺奉禮郎,以疾謝職,尋調懷州司兵參軍。屬惟揚詭道,不戢斯焚,譴及宗姻,旋加此累。以垂拱三年終於嶺外,春秋三十有二」。所謂「惟揚詭道」者,乃徐敬業起兵於揚州,誅武后不克也。時敬業以前汽俏疚核嘉攣軍師。所謂「譴及宗姻」者,疑敬業敗,載坐思溫竄死嶺南耳。今據《新唐書·宰相世繫表》,鄭公諸房都無思溫及載,而叔玉但著一子膺,為秘書丞。豈載以官卑貶死無後,而歿不見邪?載死不幸,而家譜不錄,史官不書,非事載斯誌,而誌錄於余,其遂泯滅於無聞乎。治平元年四月二十三日書。

  【唐乙速孤神慶碑〈載初元年〉】

  右《乙速孤神慶碑》弘文館學士苗神客撰。神慶,唐初仕三衛,高宗時為太子右虞候副率,以卒。乙速孤氏在唐無顯人,惟以其姓見於當時者,神慶一人而已。《元和姓纂》但「代人,隨魏南徙」而已,其敘神慶世次又多闕繆。而此碑所載頗詳,「其先王氏,太原人。五代祖顯,為後魏驃騎大將軍,賜姓乙速孤氏,遂為京兆醴泉人。曾祖貴,隋河州刺史、和仁郡公。祖安,隋益州都督。父晟,唐驃騎將軍」。乙速孤氏世無可稱,而其姓出夷狄,莫究其詳。惟見於此碑者,可以補《姓纂》之略,以備考求,故特錄之。治平甲辰社日書。

  【唐尹氏闕文〈萬歲通天二年〉】

  右尹氏闕文,在襄州,題「唐孝子尹仁恕闕,萬歲通天二年旌表」。萬歲通天,則天之年號也,可謂昏亂之世矣。然尹氏猶見旌表,孔子以謂忠信可行於蠻貊,信矣,孝悌見尊於昏亂也。

  【唐尹孝子旌表文】

  唐之致治之意深矣。嗚呼!不得而見矣,此碑尤可惜也。

  【唐渭南令李君碑〈聖歷元年〉】

  右《鴻州渭南縣令李君清德碑》,馬吉甫撰。按《唐書》,則天天授二年,析雍州之渭南、慶山置鴻門縣,遂以慶山、鴻門、渭南、高陵、櫟陽置鴻州,大足二年廢。治平二年正月十四日書。

  【唐流杯亭侍宴詩〈久視元年〉】

  右《流杯亭侍宴詩》者,唐武后久視元年幸臨汝溫湯,留宴群臣應制詩也。李嶠序,殷仲容書。開元十年汝水壞亭,碑遂沉廢。至正元中,刺史陸長源以為嶠之文、仲容之書,絕代之寶也,乃復立碑造亭,又自為記,刻其碑陰。武氏亂唐,毒流天下,其遺跡宜為唐人所棄。而長源,當時號稱賢者,乃獨區區於此,何哉?然余今又錄之,蓋亦以仲容之書可惜,是以君子患乎多愛。

  【唐司刑寺大腳跡敕〈長安二年〉】

  右司刑寺大腳跡並碑銘二,閻朝隱撰。附詩曰「匪手攜之,言示之事」,蓋諭昏愚者不可以理曉,而決疑惑者難用空言,雖示之已驗之事,猶懼其不信也。此自古聖賢以為難。《語》曰「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者,聖人非棄之也,以其語之難也。佛為中國大患,非止中人以下,聰明之智一有惑焉,有不能解者矣。方武氏之時,毒被天下,而刑獄慘烈,不可勝言,而彼佛者遂見光跡於其間,果何為哉?自古君臣事佛,未有如武氏之時盛也,視朝隱等碑銘可見矣。然禍及生民,毒流王室,亦未有若斯之甚也。碑銘文辭不足錄,錄之者所以有警也。俾覽者知無佛之世,詩書雅頌之聲,斯民蒙福者如彼;有佛之盛,其金石文章與其人之被禍者如此,可以少思焉。嘉祐八年重陽後一日書。

  【唐韓覃幽林思〈武后時〉】

  右《幽林思》,廬山林藪人韓覃撰。余為西京留守推官時,因游嵩山得此詩,愛其辭翰皆不俗。後十餘年,始集古金石之文,發篋得之,不勝其喜。余在洛陽,凡再登嵩嶽。其始往也,與梅聖俞、楊子聰俱。其再往也,與謝希深、尹師魯、王幾道、楊子聰俱。當發篋見此詩以入集時,謝希深、楊子聰已死。其後師魯、幾道、聖俞相繼皆死。蓋游嵩在天聖十年,是歲改元明道,余時年二十六,距今嘉祐八年,蓋三十一年矣。游嵩六人,獨余在爾,感物追往,不勝愴然。六月旬休日書。

  【唐崔敬嗣碑〈景龍二年〉】

  右《唐崔敬嗣碑》,胡皓撰,郭謙光書。崔氏為唐名族,而敬嗣不顯,皓為昭文館學士,然亦無聞。其事實文辭,皆不足多採,而余錄之者,以謙光書也。其字畫筆法不減韓、蔡、李、史四家,而名獨不著,此余屢以為嘆也。治平元年七月三十日。

  【唐武盡禮寧照寺鐘銘〈景龍三年〉】

  右武盡禮筆法精勁,當時宜自名家,而唐人未有稱之見於文字者。豈其工書如盡禮者,往往皆是,特今人罕及爾?余每得唐人書,未嘗不嘆今人之廢學也。

  【唐韋維善政論〈先天元年〉】

  右《韋維善政論》,著作郎楊齊哲撰。維,先天中為坊州刺史,齊哲所撰,其實德政碑也,特異其名爾。余嘗患文士不能有所發明以警未悟,而好為新奇以自異,欲以怪而取名,如元結之徒是也。至於樊宗師,遂不勝其弊矣。如齊哲之文,初無高致,第易碑銘為論贊爾。

  【唐有道先生葉公碑〈開元五年〉】

  右《有道先生葉公碑》,李邕撰並書。余《集古》所錄李邕書頗多,最後得此碑於蔡君謨。君謨善論書,為余言邕之所書,此為最佳也。

  【唐郭知運碑銘〈開元十年〉】

  右《郭知運碑銘》蘇淖。其書知運子四人,皆有次第,曰英傑、英奇、英協、英彥。而張說亦為知運撰碑,其書知運子與惱同。《唐書·知運傳》書其子二人,而無英奇、英協、英彥,但二子英傑、英乂而已。英奇等三子在唐不顯,史家闕略,尚或有之。英乂嘗為西川節度,其事甚著,史官不應失其世家。而二公作銘,在郭知運卒後不遠,亦不應闕其子孫。莫可究其孰失也,姑志之,以俟知者。嘉祐八年十月十八日書。

  【唐御史臺精舍記〈開元十一年〉】

  右《御史臺精舍記》,崔撰,梁升卿書。讀其文,則於佛可謂篤信者矣。《唐書》列傳「桓彥範等當國,畏武三思,使陰伺其奸。而三思恩寵日盛,反以彥範等計告之,遂勸三思速殺彥範等,以絕人望,因薦其外兄周利正以害彥範」等。又「貶襄州刺史,以譙王事當死,賴劉幽求、張說救護得免。後為宰相,陷幽求嶺表,諷周利正殺之不果,又與太平公主逐張說」。其餘傾邪險惡,不可勝紀。世言佛之徒能以禍福怖小人,使不為惡,又為虛語矣。以斯記之言,驗所為可知也,故錄之於此。其碑首題名,多知名士,小字頗佳,可愛也。治平元年三月九日書。

  【唐西嶽大洞張尊師碑〈開元十四年〉】

  右《西嶽大洞張尊師碑》,王延齡撰,李慈書。尊師名敬忠,其事跡余無所取,所錄者以慈書爾。慈之書體兼虞、褚,而遒麗可喜,然不知為何人。以其書當時未必不見稱於世,蓋唐人善書者多,遂不得獨擅,既又無他可稱,遂至泯然於後世。以余集錄之博,慈所書碑只得此爾,尤為可惜也。治平元年七月二十日書。

  【唐令長新戒〈開元中〉】

  右《令長新戒》。唐開元之治盛矣,玄宗嘗自擇縣令一百六十三人,賜以丁寧之戒。其後天下為縣者,皆以《新戒》刻石,今猶有存者。余之所得者六,世人皆忽不以為貴也。玄宗自除內難,遂致太平,世徒以為英豪之主,然不知其興治之勤,用心如此,可謂為政知本末矣。然鮮克有終,明智所不免,惜哉!《新戒》凡六:其一河內,其二虞城,其三不知所得之處,其四汜水,其五穰,其六舞陽。嘉祐八年六月十日書。

  【唐興唐寺石經藏贊〈開元中〉】

  右《興唐寺石經藏贊》,皆其作者自書,而八分者數家,惟蔡有鄰著其姓氏。有鄰名重當時,杜甫嘗稱之於詩。其為苑咸所書小字,與三代器銘何異,可謂名實相稱也。余家《集錄》有鄰書頗多,皆不若此贊,故尤寶之。余初不識書,因《集古》著錄,所閱既多,遂稍識之,然則人其可不勉強於學也!治平元年三月三十日書。

  【唐李邕端州石室記〈開元十五年〉】

  右《端州石室記》,唐李邕撰,不著書人名氏。考其筆跡,似張庭質椋疑庭炙書也。

  【唐獨孤府君碑】

  右《獨孤府君碑》,李邕撰,蕭誠書。誠書世多有,而此尤佳。碑在峴山亭下,余自夷陵徙乾德令,嘗登峴山,讀此碑。碑為四面,而一面字完,今人家所傳只有一面,而余所得有二面,故其一面頗有訛缺也。府君諱冊,字伯謀,河南人也。其文不完,故不見其終始。

  【唐蔡有鄰盧舍那氏像碑〈開元十六年〉】

  右《盧舍那氏像碑》,蔡有鄰書,在定州。唐世名能八分者四家,韓擇木、史惟則世傳頗多,而李潮及有鄰特為難得。慶曆中,今昭文韓公在定州為余得此本。余所集錄自非眾君子共成之,不能若此之多也。

  【唐景陽井銘〈開元二十一年〉】

  右景陽樓下《井銘》,不著撰人名氏,述隋滅陳,叔寶與張麗華等投井事,其後有銘以為戒。又有唐江寧縣丞王震《井記》,井在興嚴寺。其《石檻銘》有序稱「余」者,晉王廣也。其文字皆磨滅,僅可識者其十一二。叔寶事,前史書之甚詳,不必見於此。然錄之以見煬帝躬自滅陳,目見叔寶事,又嘗自銘以為戒如此,及身為淫亂,則又過之,豈所謂下愚之不移者哉?今其銘文隱隱尚可讀處,有「前車已傾,負乘將沒」者,又可嘆也。嘉祐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書。

  【唐華嶽題名〈開元二十三年〉】

  右《華嶽題名》。自唐開元二十三年,訖後唐清泰二年,實二百一年,題名者五百一人,再題者又三十一人。往往當時知名士也。或兄弟同游,或子侄並侍,或寮屬將佐之咸在,或山人處士之相攜。或奉使奔命,有行役之勞;或窮高望遠,極登臨之適。其富貴貧賤、歡樂憂悲,非惟人事百端,而亦世變多故。開元二十三年丙午,是歲天子耕籍田,肆大赦,群臣方頌太平,請封禪,蓋有唐極盛之時也。清泰二年乙未,廢帝篡立之明年也。是歲石敬塘以太原反,召契丹入自雁門,廢帝自焚於洛陽,而晉高祖入立,蓋五代極亂之時也。始終二百年間,或治或亂,或盛或衰。而往者、來者、先者、後者,雖窮達壽夭,參差不齊,而斯五百人者,卒歸於共盡也。其姓名歲月,風霜剝裂,亦或在或亡,其存者獨五千仞之山石爾。故特錄其題刻,每撫卷慨然,保異臨長川而嘆逝者也。治平元年清明後一日書。

  【唐石臺道德經〈開元二十三年〉】

  右老子《道德經》,唐玄宗注。開元二十三年,道門威儀司馬秀等請於兩京及天下應修官齋等州,皆立石臺刊勒。其經文御書,其注皆諸王所書。此本在懷州。

  【唐陝州盧奐廳事贊〈開元二十四年〉】

  右《盧奐廳事贊》,唐玄宗撰並書。奐為陝州刺史,玄宗行幸過陝州,書其廳壁而刻之。

  【唐鶺鳹頌】

  當皇祐王和之間,余在廣陵,有敕使黃元吉者,以唐明皇自書《鶺鳹頌》本示余,把玩久之。後二十年,獲此石本於國子博士楊褒。又三年,來守青州,始知刻石在故相沂公宅。熙寧三年五月二十八日書。

  【唐玄宗謁玄元廟詩】

  右《謁玄元廟詩》,唐玄宗撰並書。余嘗見世有玄宗所書《鶺鳹頌》與此字法正同。碑在北邙山上,洛陽人謂之老君廟也。

  【唐裴光庭碑〈開元二十四年〉】

  右《裴光庭碑》,張九齡撰,玄宗御書。按《唐書》列傳「光庭素與蕭嵩不平,及卒,博士孫琬希嵩意,以其用循資格,非獎勸之誼。謚曰克平。帝聞,特賜謚忠憲」。今碑及題額皆為忠獻。傳撰《搖山往則》,而碑「往記」。光庭以開元二十一年薨,二十四年建此碑,玄宗自書,不應誤,皆當以碑為是。治平元年三月二十日書。

  【唐群臣請立道德經台奏答〈開元二十五年〉】

  右群臣請立《道德經》台奏答並書注,諸王列名附。唐玄宗諸子三十人,其一是為肅宗,其七不及得封而早夭。《唐書》列傳所載二十二人,以注經列名於此者十八人。按明皇既書《道德經》,道士尹愔奏請懷州依京樣摹勒石臺,乃開元二十五年也。皇太子瑛以二十五年廢,二十六年始立忠王(王與)皇太子,二十七年始更名紹,則當書注時不得有皇太子紹也。信王珵、義王玼、豐王珙、陳王珪、涼王璿、汴王璥,皆以二十一年封,當書注時皆年尚幼,未能書。而今經、注,字皆一體,疑非諸王所書,而後人追寓其名爾。《舊唐書》以信王珵為瑝,濟王環為瓌,壽王琩為瑁。瑁名見於《武惠妃碑》為琩,與此同,當為瑁也。此碑列名既可疑,則環、瑝二名未知孰是也。嘉祐八年癸卯九月十日書。

  【唐萬回神跡記碑〈開元二十五年〉】

  右《萬回神跡記碑》,徐彥伯撰。其事固已怪矣。玄宗英偉之主,彥伯當時名臣也,而君臣相與尊寵稱述之如此,欲使愚庸之人不信不惑,其可得乎?世傳道士罵老子:「佛以神怪禍福恐動世人,俾皆信向。而爾徒高談清淨,遂使我曹寂寞。」此雖鄙語,有足採也。治平元年三月八日書。

  【唐張嘉正碑〈開元二十六年〉】

  右《張嘉正碑》,李邕撰,蔡有鄰立書。李絳《論事集》言,吐突承璀欲於安國寺為憲宗立紀聖德碑,乃先立碑建樓,請學士撰文,絳疏論以為不可。憲宗遽命以牛百頭拽碑倒,蓋未撰文而先立碑建樓。此碑有鄰又「立書」,亦應先立石矣。今人立碑須鐫刻成文,然後建立。蓋今昔所為不同,各從其便爾。治平元年七月二十日書。

  【唐李邕嵩嶽寺碑〈開元二十七年〉】

  右《嵩嶽寺碑》,唐淄州刺史李邕撰,胡英書。英之書世所重也。其文「寺,後魏孝明帝之離宮,初名閒居寺,仁壽二年改為嵩嶽寺也」。

  【唐裴大智碑〈開元二十九年〉】

  右《裴大智碑》,李邕撰,蕭誠書。誠以書知名當時,今碑刻傳於世者頗少,余《集錄》所得才數本爾。以余之博採而得者止此,故知其不多也。然字畫筆法多不同,疑摹刻之有工拙。惟此碑及《獨孤冊碑》字體同而最佳,冊碑在襄陽而不完,可惜也。二碑皆李邕撰而誠書。治平元年清明後一日書。

  【唐安公美政頌〈開元二十九年〉】

  右《安公美政頌》,房妻高氏書。安公者名庭堅,其事跡非奇,而文辭亦匪佳作,惟其筆畫遒麗,不類婦人所書。余所集錄亦已博矣,而婦人之筆著於金石者,高氏一人而已。然余常與蔡君謨論書,以謂書之盛莫盛於唐,書之廢莫廢於今。余之所錄如于頔、高駢,下至陳游瓌等書皆有,蓋武夫悍將暨楷書手輩字皆可愛。今文儒之盛,其書屈指可數者無三四人,非皆不能,蓋忽不為爾。唐人書見於今而名不知於當時者,如張師丘、繆師愈之類,蓋不可勝數也。非余錄之,則將遂泯然於後世矣。余於《集古》不為無益也夫。治平元年正月十三日書。

  【唐石壁寺鐵彌勒像頌〈開元二十九年〉】

  右太原府交城縣《石壁寺鐵彌勒像頌》者,林諤撰,參軍房妻高氏書。余所集錄古文,自周、秦以下訖於顯德,凡為千卷,唐居其十七八。其名臣顯達下至山林幽隱之士所書,莫不皆有,而婦人之書,惟此高氏一人爾。然其所書刻石存於今者,惟此頌與《安公美政頌》爾。二碑筆畫字體,遠不相類,殆非一人之書。疑摹刻不同,亦不應相遠如此,又疑好事者寓名以為奇也,識者當為辨之。治平元年端午日書。

  【唐郎官石記】

  右唐右司員外郎陳九言撰,張旭書。旭以草書知名,此字真楷,可愛。記「自開元二十九年已後,郎官姓名列於次」,而此本止其序爾。

  【唐開元聖像碑〈天寶元年〉】

  右《開元聖像碑》,陳知溫書。唐開元之治盛矣,至於天寶而溢焉。方其盛時,人主意氣之驕,超然遂欲追真仙於雲表,其夢寐恍忽,有見焉者。雖是非真偽難明於杳藹,亦其注心於物,精神會通,志苟至焉,無不獲也。《唐書》著玄宗事,至於神仙道家,頗不詳悉。而此碑所載夢真容事最備,故特錄之,以見其君臣籲俞,相與言語者止於如此。俾覽者得以跡其盛衰治亂。〔嘉貪四晁暝詮錈初伏日書。〕

  【唐大照禪師碑〈天寶元年〉】

  右《大照禪師碑》,唐吏部員外郎盧人巽撰,伊闕縣尉、集賢院待制兼校理史惟則書。碑天寶元年立。唐世分書名家者四人而已:韓擇木、李潮、蔡有鄰及惟則也。

  【唐植柏頌〈天寶元年〉】

  唐世八分,四家而已。韓擇木、史惟則之書見於世者頗多,蔡有鄰甚難得,而李潮僅有,亦皆後人莫及也。不惟筆法難工,亦近時學者罕復專精如前輩也。

  【唐鄭預注多心經〈天寶元年〉】

  右鄭預注《多心經》,不著書人名氏,疑預自書。蓋開元、天寶之間,書體類此者數家,如《搗練石》、《韓公井記》、《洛祠志》,皆一體,而皆不見名氏。此經字體不減三記,而注尤精勁,蓋他處未嘗有,故錄之而不忍棄。矧釋氏之書,因字而見錄者多矣,余每著其所以錄之意,覽者可以察也。治平元年夏至日,大熱,玩此以忘暑,因書。

  【唐薛仁貴碑〈天寶二年〉】

  右《薛仁貴碑》,苗神客撰,「公諱禮,字仁貴,河東汾陰人也」。《唐書》列傳仁貴絳州龍門人,又不名禮。余家集錄薛氏碑尤多,據仁貴子楚玉碑亦父仁貴爾。仁貴為唐名將,當時甚顯著,往往見於他書,未嘗有薛禮者。仁貴本田家子,奮身行陣,其僅知姓名爾。其曰「名禮,字仁貴」者,疑後世文士或其子孫為增之也。列傳又載仁貴降九姓事,軍中為之歌曰「將軍三箭定天山,戰士長歌入漢關」。仁貴卒於永淳中,碑以天寶中建,不載漢關之歌,不應遺略,疑時未有此歌,亦為後人所增爾。治平元年端午日書。

  【唐舞陽侯祠堂碑〈天寶二年〉】

  右《舞陽侯祠堂碑》,唐王利器撰,史惟則八分,徐浩篆額。天寶二年,縣令張紫陽修樊噲廟。文及書篆皆可愛也。

  【唐崔潭龜詩〈天寶五年〉】

  右《崔潭龜詩》,蔡有鄰書。唐世以八分名家者四人:韓擇木、蔡有鄰、李潮、史惟則也。韓、史二家傳於世者多矣,李潮僅有存者。有鄰之書亦頗難得,而小字尤佳,若《石經藏贊》、《崔潭龜詩》,與三代彞鼎銘何異?

  【唐華陽頌〈天寶九年〉】

  右《華陽頌》,唐玄宗詔附。玄宗尊號曰「聖文神武皇帝」,可謂盛矣。而其自稱曰「上清弟子」者,何其陋哉!方其肆情奢淫,以極富貴之樂,蓋窮天下之力,不足以贍其欲。使神仙道家之事為不無,亦非其所可冀,矧其實無可得哉。甚矣,佛老之為世惑也!佛之徒曰無生者,是畏死之論也;老之徒曰不死者,是貪生之說也。彼其所以貪畏之意篤,則棄萬事、絕人理而為之,然而終於無所得者,何哉?死生天地之常理,畏者不可以苟免,貪者不可以苟得也。惟積習之久者,成其邪妄之心。佛之徒有臨死而不懼者,妄意乎無生之可樂,而以其所樂勝其所可畏也。老之徒有死者,則相與諱之曰彼超去矣,彼解化矣,厚自誣而托之不可詰。或曰彼術未至,故死爾。前者苟以遂其非,後者從而惑之以為誠然也。佛、老二者同出於貪,而所習則異,然由必棄萬事、絕人理而為之,其貪於彼者厚,則舍於此者果。若玄宗者,方溺於此,而又慕於彼,不勝其勞,是真可笑也。治平元年正月四日書。

  【唐美原夫子廟碑〈天寶八年〉】

  右《美原夫子廟碑》,縣令王嵒字山甫撰並書。碑不知在何縣。嵒,天寶時人,字畫奇怪,初無筆法,而老逸不羈,時有可愛,故不忍棄之,蓋書流之狂士也。文字之學傳自三代以來,其體隨時變易,轉相祖習,遂以名家,亦烏有法邪。至魏晉以後,漸分真、草,而羲、獻父子為一時所尚,後世言書者,非此二人皆不為法。其藝誠為精絕,然謂必為法,則初何所據?所謂天下孰知夫正法哉?書固自放於怪逸矣,聊存之以備博覽。治平元年八月十一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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