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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議卷十六


  翰苑進劄狀十三首

  【論包拯除三司使上書〈嘉祐四年三月〉】

  臣聞治天下者,在知用人之先後而已。用人之法,各有所宜,軍旅之士先材能,朝廷之士先名節。軍旅主成功,惟恐其不趨賞而爭利,其先材能而後名節者,亦勢使之然也。朝廷主教化,風俗之薄厚,治道之污隆,在乎用人。而教化之於下也,不能家至而諄諄諭之,故常務尊名節之士,以風動天下而聳勵其偷薄。夫所謂名節之士者,知廉恥,修禮讓,不利於苟得,不牽於苟隨,而惟義之所處。白刃之威有所不避,折枝之易有所不為,而惟義之所守。其立於朝廷,進退舉止皆可以為天下法也。其人至難得也,至可重也。故其為士者,常貴名節以自重其身,而君人者,亦常全名節以養成善士。

  伏見陛下近除前御史中丞包拯為三司使,命下之日,中外喧然,以謂朝廷貪拯之材,而不為拯惜名節。然猶冀拯能執節守義,堅讓以避嫌疑,而為朝廷惜事體。數日之間,遽聞拯已受命,是可惜也,亦可嗟也。拯性好剛,天姿峭直,然素少學問,朝廷事體或有不思。至如逐其人而代其位,雖初無是心,然見得不能思義。此皆不足怪。若乃嫌疑之跡,常人皆知可避,而拯豈獨不思哉?昨聞拯在台日,常自至中書,詬責宰相,指陳前三司使張方平過失,怒宰相不早罷之。既而台中寮屬相繼論列,方平由此罷去,而以宋祁代之。又聞拯亦曾彈奏宋祁過失,自其命出,台中寮屬又交章力言,而祁亦因此而罷,而拯遂代其任。此所謂蹊田奪牛,豈得無過?而整冠納履,當避可疑者也。如拯材能資望,雖別加進用,人豈為嫌?其不可為者,惟三司使爾。非惟自涉嫌疑,其於朝廷所損不細,臣請原其本末而言之。

  國家自數十年來,士君子務以恭謹靜慎為賢。及其弊也,循默苟且,頹惰寬弛,習成風俗,不以為非,至於百職不修,紀綱廢壞。時方無事,固未覺其害也。一旦黠虜犯邊,兵出無功,而財用空虛,公私困弊,盜賊並起,天下騷然。陛下奮然感悟,思革其弊,進用三數大臣,銳意於更張矣。於此之時,始增置諫官之員,以寵用言事之臣,俾之舉職。由是修紀綱而繩廢壞,遂欲分別賢不肖,進退材不材。而久弊之俗,驟見而駭,因共指言事者而非之,或以謂好訐陰私,或以為公相傾陷,或謂沽激名譽,或謂自圖進取,群言百端,幾惑上聽。上賴陛下至聖至明,察見諸臣本以忘身徇國,非為已利,讒間不入,遂荷保全。而中外之人,久而亦漸為信。自是以來,二十年間,台諫之選,屢得讜言之士。中間斥去奸邪,屏絕權幸,拾遺救失,不可勝數。是則納諫之善,從古所難,自陛下臨御以來,實為盛德,於朝廷補助之效,不為無功。今中外習安,上下已信,纖邪之人凡所舉動,每畏言事之臣,時政無巨細,亦惟言事官是聽。原其自始開發言路,至於今日之成效,豈易致哉!可不惜哉!夫言人之過似於徼訐,逐人之位似於傾陷,而言事之臣得以自明者,惟無所利於其間爾,而天下之人所以為信者,亦以其無所利焉。今拯並逐二臣,自居其位,使將來奸佞者得以為說而惑亂主聽,今後言事者不為人信而無以自明。是則聖明用諫之功,一旦由拯而壞。夫有所不取之謂廉,有所不為之謂恥。近臣舉動,人所儀法,使拯於此時有所不取而不為,可以風天下以廉恥之節。而拯取其所不宜取,為其所不宜為,豈惟自薄其身,亦所以開誘他時言事之臣,傾人以覬得,相習而成風。此之為患,豈謂小哉!然拯所恃者,惟以本無心耳。夫心者,藏於中而人所不見;跡者,示於外而天下所瞻。今拯欲自信其不見之心,而外掩天下之跡,是猶手探其物,口雲不欲,雖欲自信,人誰信之?此臣所謂嫌疑之不可不避也。況如拯者,少有孝行,聞於鄉里;晚有直節,著在朝廷。但其學問不深,思慮不熟,而處之乖當,其人亦可惜也。伏望陛下別選材臣為三司使,而處拯他職,置之京師。使拯得避嫌疑之跡,以解天下之惑,而全拯之名節,不勝幸甚。臣叨塵侍從,職號論思,昔嘗親見朝廷致諫之初甚難,今又復見陛下用諫之效已著,實不欲因拯而壞之者,為朝廷惜也。臣言狂計愚,伏俟誅戮。

  【乞與尹構一官狀〈嘉祐四年〉】

  右臣等伏見故起居舍人、直龍圖閣尹洙,文學議論,為當世所稱;忠義剛正,有古人之節。初蒙朝廷擢在館閣,而能不畏權臣,力排眾黨,以論范仲淹事,遂坐貶黜。其後元昊僭叛,用兵一方。當國家有西顧之憂,思得材謀之臣,以濟多事。而洙自初出師,至於元昊納款,始終常在兵間,比一時之人,最為宣力。而群邪醜正,誣構百端,卒陷罪辜,流竄以死。向蒙陛下仁聖恩憐,哀其冤枉,特賜清雪,俾復官資。足以感動群心,勸勵忠義。今洙孤幼並在西京,家道屢空,衣食不給。洙止一男構,年方十餘歲,煢然無依,實可嗟惻。伏見將來儐澩罄瘢在近群臣皆得奏蔭子孫。伏望聖慈錄洙遺忠,憫洙不幸,特賜其子一官,庶沾寸祿,以免飢寒,則天地之仁,幽顯蒙德。臣等忝列侍從,愧無獻納,苟有所見,不敢不言。謹具狀奏聞,伏候敕旨。

  【舉丁寶臣狀〈嘉祐四年〉】

  右臣竊見太常丞、湖州監酒務丁寶臣,前任知端州日,因遭儂智高事停官,敘理監當。方智高攻劫嶺南,州縣例以素無備御,官吏各至奔逃。如聞當時獨寶臣曾捉得智高探事人,便行斬決,及曾斗敵。朝廷以其如此,故他人皆奪兩官,獨寶臣只奪一官,以此見其比眾人情理之輕。臣伏見寶臣履行清純,頗有官業。惟海賊遽至,力屈致敗,出於不幸。今者伏遇儐磯魃猓欲望聖慈特與不候監當滿任,牽復官資,就移一親民差遣。如後犯入己贓,臣甘當同罪。謹具奏聞,伏候敕旨。

  【乞免舉台官劄子〈嘉祐四年〉】

  臣近准敕,為見闕台官,下學士院令臣與孫⒌韌共保舉兩人聞奏者。伏以學士之職,置自有唐,初以文辭供奉人主,其後漸見親信,至於朝廷機密及大除拜,每被詢訪,皆與參決。當時居是職者,選擇既精,信任亦重。下至五代,莫不皆然。國朝遵用唐制,尤重其任。自比年以來,選用之際,時容繆濫,職以人廢,官以人輕。往時台官闕人,只命學士一員獨舉,今乃令三人共舉。若以為俱可信,則一員足以公舉。若以為俱不可信,則雖眾舉,亦豈為得人?若以為有可信有不可信者,則自宜舍不可信者,專委可信者。其不可信者既不稱職,罷黜之可也。以臣思之,朝廷所以遽改舊制,而學士不足取信,皆由用非其人,如臣是也。今在院學士三員,孫ⅰ⒑宿各曾獨舉台官,朝廷嘗所取信,惟臣未曾舉人。伏念臣材識庸暗,不能知人。使臣隨眾署名,則臣實為恥。欲三人所見皆一,則理必不能。欲望聖慈免臣共舉,卻依舊制,只命學士一員專舉。況孫ⅰ⒑宿,嘗曾舉官,可以不疑。如以臣為不可獨任,乞候將來續有台官員闕,更不差臣專舉。非敢避事,直以任非其材,不足取信,致煩朝廷改更舊制,以此不敢不言。今取進止。

  【薦布衣蘇洵狀〈嘉祐五年〉】

  右臣猥以庸虛,叨塵侍從,無所裨補,常愧心顏。竊慕古人薦賢推善之意,以謂為時得士,亦報國之一端。往時自國家下詔書戒時文,諷勵學者以近古,蓋自天聖迄今二十餘年,通經學古、履忠守道之士,所得不可勝數。而四海之廣,不能無山岩草野之遺,其自重者既伏而不出,故朝廷亦莫得而聞,此乃如臣等輩所宜求而上達也。伏見眉州布衣蘇洵,履行淳固,性識明達,亦嘗一舉有司,不中,遂退而力學。其論議精於物理而善識變權,文章不為空言而期於有用。其所撰《權書》、《衡論》、《幾策》二十篇,辭辯閎偉,博於古而宜於今,實有用之言,非特能文之士也。其人文行久為鄉閭所稱,而守道安貧,不營仕進,苟無薦引,則遂棄於聖時。其所撰書二十篇,臣謹隨狀上進。伏望聖慈下兩制看詳,如有可採,乞賜甄錄。謹具狀奏聞,伏候敕旨。

  【論許懷德狀〈嘉祐五年〉】

  右臣今月初四日當直,准內降許懷德讓恩命表一道撰批答。臣勘會昨來許懷德儐砑佣鰨自合兩表陳讓,只曾投進一表,批答後,更不曾進第二表。稽停至今,四十餘日,制書留在閣門,既不受命,又不陳讓。直至今來移鎮,方於讓表內因帶引敘前來儐砑佣鰨乞並寢二命。蓋懷德以儐砝加恩命為輕,所以更無表讓,卻於今來表內,因帶敘陳。其前來恩制,久已稽留,不讓不受,顯是輕侮朝廷,違慢君命。閣門無所申舉,台司、風憲亦無彈糾。況懷德身是將臣,職典禁衛,敢此違廢國家典制,罪大不恭。其批答,臣未敢撰辭,乞下所司勘劾懷德,正以典刑,庶肅朝綱,以戒不恪。謹具狀奏聞,伏候敕旨。

  【再論許懷德狀〈嘉祐五年〉】

  臣竊以謂治天下在明號令,正朝廷在修紀綱。號令所行,紀綱所振,由人主有賞罰之柄也。若號令出而不從,紀綱弛而不整,又不以賞罰臨之,而欲正朝廷治天下,臣不知其可也。今者陛下親祀宗廟,不敢獨受其福,推恩群臣,遍及中外,此聖德之至深厚也。而臣下輒敢有所輕重,以謂例恩泛及,視以為輕而慢之,原其情理,其可恕乎!方儐硎急希恩典推行,命出之日,宰相押班,百官在列,宣揚制誥,布告天下。而將臣偃蹇,不肯受命,稽停制書四十餘日,有司無所申舉,恬然不以為怪。是陛下號令不能行於朝廷,而紀綱弛壞於武士。凡士之知治體者,皆為陛下惜也。臣謂方今國家全盛,天下無虞,非有強臣悍將難制之患,而握兵之帥輒敢如此不畏朝廷者,蓋由從前不惜事體,因循寬弛,有以馴致也。今若又不正其罪罰,而公為縱弛,則恐朝廷失刑,自此而始;武臣驕慢,亦自此而始;號令不行於下,紀綱遂壞於上,亦自此而始。夫古人所謂見於未萌者,智之明也。若事有萌而能杜其漸者,又其次也。若見其漸而興之,浸成後患者,深可戒也。臣前日為許懷德事曾有奏論,略陳大概。蓋以方今賞罰之行,只據簿書法令以從事,而罕思治體。況如懷德,在法非輕,於事體又重。故臣復罄愚瞽,伏乞聖慈裁擇而行之。

  【論茶法奏狀〈嘉祐五年〉】

  右臣伏見朝廷近改茶法,本欲救其弊失,而為國誤計者,不能深思遠慮,究其本末,惟知圖利,而不圖其害。方一二大臣銳於改作之時,樂其合意,倉卒輕信,遂決而行之。令下之日,猶恐天下有以為非者,遂直詆好言之士,指為立異之人,峻設刑名,禁其論議。事既施行,而人知其不便者,十蓋八九。然君子知時方厭言而意殆不肯言,小人畏法懼罪而不敢言。今行之逾年,公私不便,為害既多。而一二大臣以前者行之太果,令之太峻,勢既難回,不能遽改。而士大夫能知其事者,但騰口於道路,而未敢顯言於朝廷。幽遠之民日被其患者,徒怨嗟於閭里,而無由得聞於天聽。陛下聰明仁聖,開廣言路,從前容納,補益尤多。今一旦下令改事,先為峻法,禁絕人言。中外聞之,莫不嗟駭。語曰:「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今壅民之口已逾年矣,民之被害者亦已眾矣,古不虛語,於今見焉。臣亦聞方改法之時,商議已定,猶選差官數人,分出諸路,訪求利害。然則一二大臣不惟初無害民之意,實亦未有自信之心。但所遣之人既見朝廷必欲更改,不敢沮議,又志在希合,以求功賞。傳聞所至州縣,不容吏民有所陳述,直云「朝廷意在必行,但來要一審狀爾」。果如所傳,則誤事者在此數人而已。蓋初以輕信於人,施行太果,今若明見其害,救失何遲?患莫大於遂非,過莫深乎不改。

  臣於茶法,本不詳知,但外論既喧,聞聽漸熟。古之為國者,庶人得謗於道,商旅得議於市,而士得傳言於朝,正為此也。臣竊聞議者謂茶之新法既行,而民無私販之罪,歲省刑人甚多,此一利也。然而為害者五焉。江南、荊湖、兩浙數路之民,舊納茶稅,今變租錢,使民破產亡家,怨嗟愁苦,不可堪忍,或舉族而逃,或自經而死。此其為害一也。自新法既用,小商所販至少,大商絕不通行。前世為法以抑豪商,不使過侵國利與為僭侈而已,至於通流貨財,雖三代至治,猶分四民,以相利養。今乃斷絕商旅,此其為害二也。自新法之行,稅茶路分猶有舊茶之稅,而新茶之稅絕少。年歲之間,舊茶稅盡,新稅不登,則頓虧國用。此其為害三也。往時官茶容民入雜,故茶多而賤,遍行天下。今民自買賣,須要真茶,真茶不多,其價遂貴。小商不能多販,又不暇遠行,故近茶之處,頓食貴茶,遠茶之方,向去更無茶食。此其為害四也。近年河北軍糧用見錢之法,民入米於州縣,以鈔算茶於京師。三司為於諸場務中擇近上場分,特留八處,專應副河北入米之人翻鈔算請。今場務盡廢,然猶有舊茶可算,所以河北和糴,目下未妨。竊聞自明年以後,舊茶當盡,無可算請,則河北和糴,實要見錢。不惟客旅得錢,變轉不動,兼亦自京師歲歲輦錢於河北和糴,理必不能。此其為害五也。一利不足以補五害,今雖欲減放租錢以救其弊,此得寬民之一端爾,然未盡公私之利害也。伏望聖慈特詔主議之臣,不獲前失,深思今害,黜其遂非之心,無襲弭謗之跡,除去前令,許人獻說,亟加詳定,精求其當,庶幾不失祖宗之舊制。臣冒禁有言,伏待罪責。謹具狀奏聞,伏候敕旨。

  【論監牧劄子〈嘉祐五年〉】

  臣所領群牧司,近准宣差吳中復、王安石、王陶等同共相度監牧利害事。竊以國馬之制,置自祖宗。歲月既深,官司失守,積習成弊,匪止一時,前後因循,重於改作。今者幸蒙朝廷因言事之官有所陳述,選差臣寮,相度更改。臣以謂監牧之設,法制具存,條目既繁,弊病亦眾。若只坐案文籍,就加增損,恐不足以深革弊源。如欲大為更張,創立制度,則凡於利害,難以遙度,必須目見心曉,熟於其事,然後可以審詳裁制,果決不疑。蓋謀於始也不精,則行於後也難久。況此是臣本職,豈敢辭勞!欲乞權暫差臣,仍於吳中復等三人內更差一人,與臣同詣左右廂監牧地頭,躬親按視。至於土地廣狹,水草善惡,歲時孳牧,吏卒勤惰,以至牝牡種類,各隨所宜,棚井溫涼,亦有便否,向何以致馬之耗減,今何以得馬之蕃滋。既詳究其根源,兼旁採於眾議。如此,不三數月間可以周遍。然後更將前後臣寮起請,與眾官參詳審處。與其坐而遙度,倉卒改更,其為得失,不可同日而論也。臣又竊思今之馬政,皆因唐制。而今馬多少與唐不同者,其利病甚多,不可悉舉。至於唐世牧地,皆與馬性相宜,西起隴右金城、平涼、天水,外暨河曲之野,內則岐、豳、涇、寧,東接銀、夏,又東至於樓煩,皆唐養馬之地也。以今考之,或陷沒夷狄,或已為民田,皆不可復得。惟聞今河東嵐、石之間,山荒甚多,及汾河之側,草地亦廣,其間草軟水甘,最宜牧養。往時河東軍馬,常在此處牧放,今馬數全少,閒地極多。此乃唐樓煩監地也,可以興置一監。臣以謂推跡而求之,則樓煩、天池、元池三監之地,尚冀可得。又臣往年因奉使河東,嘗行威勝以東及遼州平定軍,見其不耕之地甚多。而河東一路,山川深峻,水草甚佳,其地高寒,必宜馬性。及京西唐、汝之間,久荒之地,其數甚廣。欲乞更下河東、京西轉運司,差官就近於轄下訪求草地,有可以興置監牧處。如稍見次第,即乞朝廷差官與群牧司官員,同共往彼踏行擘畫。若可以興置新監,則河北諸監內有地不宜馬處,卻可議行廢罷。惟估馬一司,利害最為易見。若國家廣捐金帛,則券馬利厚,來者必多,於其多中,時得好馬。若有司惜費,則蕃部利薄,馬來漸少,兼亦好馬不來。然而招誘之方,事非一體,亦須知其委曲。欲乞特差群牧司或禮賓院官一員,直至秦州以來體問蕃部券馬利害。凡此三者,雖暫差官。比及吳中復等檢閱本司文字,講求商議,未就之間,已各來復。可以參酌相度,庶不倉卒,輕為改更。如允臣所請,乞賜施行。今取進止。

  【舉章望之曾鞏王回等充館職狀〈嘉祐五年〉】

  右臣猥以庸虛,過蒙獎任。竊惟古人報國之效,無先薦賢。雖知人之難,愧於不廣,而高材實行,亦莫多得。苟有所見,其敢默然?臣竊見秘書省校書郎章望之,學問通博,文辭敏麗,不急仕進,行義自修。東南士子,以為師範。太平州司法參軍曾鞏,自為進士,已有時名,其所為文章,流布遠邇,志節高爽,自守不回。前亳州衛真縣主簿王回,學行純固,論議精明,尤通史傳姓氏之書,可備雇問。此三人者,皆一時之秀,宜被朝廷樂育之仁。而或廢處江湖,或沉淪州縣,不獲聞達,議者惜之。其章望之、曾鞏、王回,臣今保舉,堪充館閣職任。欲望聖慈,特賜甄擢。如後不如舉狀,臣甘當同罪。謹具狀奏聞,伏候敕旨。

  【舉蘇軾應制科狀〈嘉祐五年〉】

  右臣伏以國家開設科目,以待雋賢,又詔兩省之臣,舉其所知,各以聞達。所以廣得人之路,副仄席之求。臣雖庸暗,其敢不勉?臣伏見新授河南府福昌縣主簿蘇軾,學問通博,資識明敏,文採爛然,論議蜂出。其行業修飭,名聲甚遠。臣今保舉,堪應材識兼茂明於體用科。欲望聖慈召付有司,試其所對。如有繆舉,臣甘伏朝典。謹具狀奏聞,伏候敕旨。

  【免進五代史狀〈嘉祐五年〉】

  右臣准中書劄子,為知制誥範鎮等奏,乞取臣五代史草付《唐書》局繕寫上進事。伏念臣本以孤拙,初無他能,少急養親,遂學干祿,勉作舉業,以應所司。自忝竊於科名,不忍忘其素習,時有妄作,皆應用文字。至於筆削舊史,褒貶前世,著為成法,臣豈敢當?往者曾任夷陵縣令及知滁州,以負罪謫官,閒僻無事,因將《五代史》試加補緝,而外方難得文字檢閱,所以銓次未成。昨自還朝,便蒙差在《唐書》局,因之無暇更及私書,是致全然未成次第。欲候得外侄差遣,庶因公事之暇,漸次整緝成書,仍復精加考定,方敢投進。冀於文治之朝,不為多士所誚。謹具狀奏聞,伏候敕旨。

  【論刪去九經正義中讖緯劄子】

  臣伏見國家近年以來,更定貢舉之科,以為取士之法,建立學校,而勤養士之方。然士子文章未純,節行未篤,不稱朝廷勵賢興善之意,所以化民成俗之風。臣愚以謂士之所本,在乎六經。而自暴秦焚書,聖道中絕。漢興,收拾亡逸,所存無幾,或殘編斷簡出於屋壁,而餘齡昏毛得其口傳。去聖既遠,莫可考証,偏學異說,因自名家,然而授受相傳,尚有師法。暨晉、宋而下,師道漸亡,章句之篇,家藏私畜,其後各為箋傳,附著經文。其說存亡,以時好惡,學者茫昧,莫知所歸。至唐太宗時,始詔名儒撰定九經之疏,號為正義,凡數百篇。自爾以來,著為定論,凡不本正義者謂之異端,則學者之宗師,百世之取信也。然其所載既博,所擇不精,多引讖緯之書,以相雜亂,怪奇詭僻,所謂非聖之書,異乎正義之名也。臣欲乞特詔名儒學官,悉取九經之疏,刪去讖緯之文,使學者不為怪異之言惑亂,然後經義純一,無所駁雜。其用功至少,其為益則多。臣愚以謂欲使士子學古勵行而不本六經,欲學六經而不去其詭異駁雜,欲望功化之成,不可得也。伏望聖慈下臣之言,付外詳議。今取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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