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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康小姐醋海起风波 单老爷鹑奔闹中冓(1)


  话说周凤姑听了那姑娘的话,笑道:“这种事情,我那里有妹妹那么明白。”

  那姑娘问:“王家妹姊可曾来?”

  凤姑道:“在楼上呢。候了你好一回儿了。”

  那姑娘道:“你和我一同上去。”

  周凤姑道:“我有客在呢。”

  费太太道:“周家妹子,你我自己人,何必拘礼,尽管请便罢。”

  周凤姑道:“太太第一遭儿光临,我就这么的放肆,行的去么。”

  马小姐道:“不要紧,你请先行,我们随后也要上来的。”

  于是凤姑同着那姑娘,手搀手的进去了。费大小姐道:“这是准家的姑娘?生得恁地玲珑?”

  马小姐道:“这是上海有名的康小姐,他的老子是朝廷极品大员。”

  费大小姐道:“敢就是康总督家千金么?”

  马小姐道:“怎么不是。”

  费太太道:“康总督家千金,怎么也肯降尊纡贵到这里来?”

  马小姐道:“不要说个巴康总督千金,比他再大点子的人物,也多的很。太太少顷上楼去见了才知道。”

  费太太道:“朝廷的官员,外官到制台抚台,内官到尚书侍郎,总算碰到极顶了,再大点子的人物是什么,难道是皇亲国戚么?”

  马小姐道:“虽不是皇亲国戚,却与皇亲国戚差不多尊贵,停会子再讲给你听罢。”

  费大小姐道:“康总督是官宦人家,怎么他家的小姐也这么的佻达?两个乌黑的小眼珠子,溜来溜去,活像流星一般。我倘是做了男子,三魂六魄也被他那双眼珠子勾了去也。”

  马小姐道:“你不要说别人了,自己对镜子瞧瞧,你的眼风也不算歹呢。”

  费太太道:“这位康小姐,瞧上去也未必是规矩人。”

  马小姐道:“康小姐的事情,讲起来人都笑得煞。”

  费大小姐道:“你就讲给我们听听。”

  马小姐道:“我要讲他,也觉着有点子难为情。”

  当下就悄悄地讲了一遍。费太太、费大小姐果也称奇不置。

  原来康小姐是康总督的末拖女儿。康总督平日十分的溺爱他,所以康小姐竟异常自由。康总督在虹口建造一所精舍,轮奂壮丽,冠绝全埠。一应玩好的东西,没一样不备。论理康小姐生长在这种人家,居住这种所在,自应谨守闺门,足不出户,这里头花园也有,麻雀牌也有,琴棋书画也有,要消遣时尽可以消遣。并且康总督内宠又是多不过,五六位姨太太,都是花一般的容貌,鬼一般的心思,年纪又都是差不多。大家都是二十来岁的人,谈谈讲讲,何至再忧寂寞。

  这位康小姐,却偏要到外边来浪荡。每日打扮舒徐了,坐着马车兜圈子,游张园,闯戏馆,吃大菜,各处热闹所在,没一处不有康小姐的车尘马足。那几位姨太太,大半是堂子里出身,野惯的鸟,笼子里如何关得住。况且康总督既不能管教女儿,又何能禁止姬妾,只得眼开眼闭,尽他们去扰。

  初时还不过看戏游园吃大菜几桩,帐上交得出,人前说得响的事情。弄到后来,索性行起那极秘密的外交政策来。这极秘密外交政策,在康总督身上,总是丧失的利权多,得着的利权少。初时康总督还不晓得,后来风声大了,也渐渐有一二句吹进他老人家耳朵里来。然而处置之策,倒很烦难。一来溺爱惯了,心里究有点子不忍。二来闹了个穿,于自己声名,究属不无有碍。思前想后,只好拿装聋做哑四个字来对付。

  康总督的治家妙法,就是这四个字儿。外边那班不知道的人,只道康总督量大福大,就造出许多谰言来。甚么宰相肚里好撑船,甚么大人不作小人过,其实康总督也有康总督的难处。这班造谰言的人,没有体会到罢了。

  那年子上海发起了个避暑花园,痴男怨女,浪蝶狂蜂,趋之若鹜。康小姐此时,兴高采烈同着几位姨太,真是无夜不游,每宵必到。

  看官,上海的避暑花园,说来虽是好听,表出直堪发噱。你道这花园是甚么个样子?在没有到过上海的,听了花园二字,总以为亭台楼阁,曲树水沼,虽不及苏州留园的富丽,总也有杭州曲园的清幽。那里知道竟是荒草莽莽的一片空地,只有一所洋房,几间芦席棚,几座茅亭,三三五五,散处于荒坟野草间而已。芦棚茅亭里,疏疏朗朗,点缀着三五盏电灯,摆列着十来双弹簧沙发,此外一无所有。就是滩簧影戏烟火各种东西,也不是稀世难逢的奇物。这么一个所在,还有甚么玩出来,比了康总督的精舍,真是不可同年而语了。

  康小姐与这几位姨太,却偏丢了轮奂壮丽,清华绝俗的精舍,巴巴的到这荒草莽莽的避暑花园来,你道奇怪不奇怪。不但是康小姐一个,凡公馆里宅眷,堂子里倌人,稍微有点子名气的,没一人不到夜花园里来兜兜,好似不到了夜花园,于场面上就有许多损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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