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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恶风潮市侩惊心 空城计乡愚受骗(2)


  “一时饭罢。又然道:‘姻伯的洋钱今日是要带回去的?’汪剥皮还没有回答,又然已挺着嗓子喊:‘德泉,德泉。’随见一个十六七岁学生意急急走来,垂着两手,听候吩咐。又然道:‘楼上左厢房那注洋钱替我搬下来。’德泉应着去了。一时就见他一卷卷洋钱捧进来,捧了六七回。又然瞧了瞧,睁眼喝道:‘没中用东西,只会吃饭,叫你拿拿洋钱,都这样七缠八差!这注洋钱是我预备解付钱庄的,还不搬了上去!方才怎样交代你来。’喝得德泉喏喏连声,把一卷卷洋钱依旧捧了上去,霎时搬完。

  “重又搬下,那包洋钱的纸却都换了糙色的,又搬了四五千光景,又然偶尔回头叹气道:‘咳!你这人真没用,又弄错了。这一万块钱是要解付上行的,快搬上去!快搬上去!’德泉咕道:‘你老人家自己又没说明,上头洋钱又是多不过,东一堆、西一堆,又没有字写明,搬了这个下来说不是,搬了那个下来又不对,重沉沉搬上搬下,叫人家白走。’又然只装不听得,尽让他去咕。

  “汪剥皮骇道:他洋钱竟这么的多,我又怕他怎的!省得拿来拿去,不如放在他那里吧。遂开言道:‘我与你商量,我这注钱不拿回去了。’又然暗喜,果然来了,面子上却一点子不露出来,坦坦道:‘姻伯为甚不拿回去?’汪剥皮道:‘通只有限几天,搬去搬来做什么,并且现在外边风声也不大好。’又然道:‘风声果然不甚好,不多几天隔壁源大里的四老相下乡去收账,收了二百多洋钱,经过三混荡碰着了三只不光蛋船,抢了个精光。黄举人昨日离城只五里往来,被光蛋拦住了船,软软硬硬一齐抢光。回家来只剩得单布衫裤,瑟瑟瑟抖得像发疟疾一般。老姻伯你洋钱又多,这条路又是必要经过的,险真是险不过。只是小店里洋钱实在用不着,没的倒又白贴利息,姻伯年常收回去惯了的,还是原旧拿回去的好。’汪剥皮道:‘你我是亲戚,你难道这点子情都没有么!就白贴一个月利钱也有限的很,只要明年生意再兴旺一点子就够了。’计又然故作沉吟道:‘这样吧,我实是用不着,除非替你转放给人家好不好?’汪剥皮道:‘这个我可只认得你,出了毛病我是不关的。’又然道:‘那个自然,那个自然。请尽管放心,有甚向我说话是了。’汪剥皮才放下了心,欢欢喜喜回去了。

  “过了元宵进城瞧时,计又然的铺子早已关掉了,八千洋钱尽都落水。汪剥皮才悟上年搬上搬下就是这几块洋钱,不过换了几张包皮纸,自咎不合受他的欺,这会子哑子吃黄连——说不出的苦。他自吃了这一回苦以后,无论怎样总不肯把一个钱放给别人,情愿掘着地窟子藏着。云翔,你想这个人节俭不节俭?”士谔道:“汪剥皮所行是悭吝,并不是节俭,倘使社会里头个个像他,还成什么世界。”

  子玖道:“计又然播弄汪剥皮那节事与天竺国卢至长事情节相同,倒也好算得中西合璧。”士谔道:“什么卢至长,我听都没有听得。”子玖道:“不是现在的事,我在佛书上瞧见过。天竺国有个巨富,名叫卢至长,悭吝的了不得,妻子、奴婢备受其苦。一日齐巧是佳节,他偷偷的拿了四个钱到外边买酒喝,不觉喝了个大醉。”士谔道:“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他自己的钱,为甚要偷偷的拿,难道还有人禁止他么?四个钱酒,任他怎样不济,总也不至于醉。”子玖道:“这个话须不是我造出来的,你不能责备我,然而你责备的话我都能够替著书人辩护。悭吝的人每喜买东西一个子吃,怕的是人家知道了就要分他的东西,所以总是偷偷的取钱,偷偷的买物。天竺去中国几万里路,卢至长去现在几千多年,天竺的酒价怎好拿中国现在酒价来比?也或者卢至长素来不会喝酒,喝一点子就醉呢!”士谔道:“是了,是了,请讲吧!”

  子玖道:“卢至长喝了个稀泥烂醉,就在行上唱起歌来。唱道:‘吾今庆节会,畅饮大欢乐,过于毗沙门,亦胜天帝释’。哪知他这样的高歌,竟被忉利天王帝释听得了。帝释笑道:‘这个人只喝得四个钱酒,竟会说比我还要快活,待我去弄他一弄,弄的他快活不出。’”士谔道:“敢是又要游戏人间了。”欲知子玖如何回答,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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