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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 食货志五(2)


  明治三四年间,大久保利通为大藏卿,以井上馨、涩泽荣一为辅,颇以消减纸币为主义,乃议裁国用冗费,发公债证书,以所发金札改为公债,换予证书,给以利息。盖使人人可收蓄以谋生计,交流通之物为收藏之物,固消减纸币之一方也。创国立银行,银行者集赀为商会,欧洲各国莫不有之。凡金银兑换、交汇、借贷、寄顿皆银行司理,国家每总其利权而稽其出入。盖货财以流通为贵,设银行以资周转,俾之无雍无匮,亦裕国便民之一事也。先是明治三年,大藏大辅伊藤博文自赴美国讨纸币消减之法归朝,建议以为宜创立银行,井上馨等赞成之,于是颁发《银行条例》。其条例称:银行赀本令商人集赀为之,赀本分为十分,其十分之六为金札交换公债证书,纳于政府为抵押物,政府给以纸币,听之通行。其十分之四为真金,储之银行,名预备金。:所发纸币听人便宜随时交换。盖政府之意,增民间银行纸币,则减少国家纸币救。然明治五年承废藩之后,岁入不足凡七百余万,又增发纸币八百余万,大藏省发兑换证券六百余万,开拓使继之又发证券二百余万,至是年之冬,合之旧藩札已有八千余万矣。六年,遂发公债,设银行。初诏以金札换金货,至是以国库匮乏,卒寝不行。是时布告:现因政府有事,所发金札未能如约给利,故今改为分债,颁给证书-2:。其他大藏省、开拓使所发证券,亦未能换给真金。而所设银行以公债证书为资本,上下赖以周转。时国立银行仅有四行,如第一国立银行,赀本金五十万圆,所发纸币仅一百五十万圆而已。时井上馨等上书论理财艰危,卒辞职去,改以大隈重信为大藏事务总裁。然是时纸币、金货尚无二价,加以造币寮所铸金、银、铜货,有六千余万流行于世。人见市场黄白充溢,窃计从此不患匮乏,而不知金银输出积年增多,至七年五六月间,金货渐贵,八年之末益甚。富商储积曰有损失,小民生计渐以艰难,而银行以预备真金交换纸币耗折过甚,连署请之政府,乞以纸币为通用。政府不许。及九年六月,金禄公债证书发行,骤增一亿余万于市,乃又改定《银行条例》,改定《银行条例》:凡资本金分为十分,其十分之八为公债证书,纳于政府以易纸币。其十分之二为真金,储之银行为预备金。照纸币发行之数之四分之一,须以真金留蓄,以便民人交换。先是,银行之纸币价轻多有亏折,诉之政府,政府不得已,借给纸币俾之谋利。及《银行条例》改定以后,有第十五银行乃华族集资为之者,请于政府,借给纸币,以每岁五分之息供政府。政府许之,各银行援以为请,由是设银行以减纸币之意变为设银行而增纸币矣。即以金{录公债为银行赀本,意欲使华、士族就恒产,且使国民易以求赀,遂不顾纸币增发之患,专以劝立银行为急。而银行陆续递增至百四十馀,纸币又增三千余万矣。重以十年鹿儿岛之役,增发纸币二千五百万,至十二年合共纸币乃至一亿五千余万之多。此数年中,金银输出泛滥无制,大藏省准备金以外,计全国流通真金银殆不过二千万。十二年时,银价米价相随昂贵,金货一圆值纸币一圆四十四钱,银货及外国银一圆值纸币一圆二十五钱,米价一石值纸币七八圆。十三年三月腾上益速,银货一圆,值一圆四十二钱至四十六钱,米价一石值八'圆八十钱至九圆五十钱。至四月银米益昂,纸币势将堕地,人心悯悯,举国危惧。银货值一圆五十四钱,米价值十圆五十七钱。于是政府出大藏国库所蓄金输之市场,以浅草米廪所储米卖之商贾,以挫折其势,然徒归画饼,卒无大效。是时贱商垄断,射利居奇,专以银米价为买卖,类于博徒所为。并非买卖银米,第虚指后期交结定银,预揣价之昂低以谋利。即上海近年所谓买空卖空者。大藏卿乃又请禁以虚价为买卖者一切停闭。又复无效,无几复解禁,既而复禁,旋又罢之。由是世人咸知物价之昂贵,实由于金银之流出,纸币之滥造矣。而政府乃议增租税,节费用,以销纸币为主,期其效于数十年之后云。日本之谈经济者谓:维新之初无暇计利害,制造纸币乃出于不得不然。其后谋减纸币,志不果遂而张脉偾兴,暴动轻举,增发过多,贻今日财政之困,不可谓之无过。若论纸币功过,则维持新政、征讨叛徒、整顿海、陆军之兵,经营华、士族之产,创电信、铁道、矿山之业,为训农、通商、惠工之益,皆其功之大者也。然于腾贵本国物价,增加外品输入,使国民溺于骄奢、陷于困苦而不自觉,是则其害之大者也。盖国家蒙其益而小民实受其害云。自十三年后,世人争咎纸币过多。而论商务者,乃谓纸币为一国流行之物,多亦不足为害。苟使裁损减少,反无以资民谋生。今日非纸币过多之害,乃输入过多、金银滥出之害也。其言非不扼要,然纸币者,实则辅金银而行者也,既不能与金银价离而为二,则今日十仅值三四,明日十仅值五六,纸币无定价,物亦无定价,使全国用纸币者日受耗损,民将何以安其生乎?是不得不谋所以消减之方矣。

  古金银货价格比较表

  种类  价值  种类  价值

  庆长大判 74.7186 享保大判 74.7186

  天保增铸大判 74.7186 元禄大判 59.2710

  新大判 28.2668 元禄小判 6.8657

  庆长小判 10.O642 武藏小判 1.O642

  干小判 5.1562 享保小判 10.1158

  元文小判 5.7589 文政小判 5.0292

  天保小判 4.3662 五两判 18.7044

  安政小判 3.5051 安政新小判 1.3043

  庆长一分判 2.506 元禄一分判 1.7764

  干一分判 1.2891 享保一分判 2.5289

  元文一分判 1.4397 文政二分 2.5236

  文政一分判 1.2573 文政二分判 2.2727

  天保一分判 1.O915 安政一分判 0.8763

  安政二分判 0.9503 安政新一分判 0.3261

  安政新二分判 0.5432 武藏一分判 2.5101

  元禄二朱判 0.8581 交政一朱金 0.1601

  古二朱金 0.36451.09 安政新二朱金 0.1361

  安政二朱银 0.4026 文政二朱银 0.2967

  安政一朱银 0.1035 古一分银 0.3770

  壹朱银 0.0740 壹分银 0.3117

  安政二朱银 0.4651 安政大形二朱银 0.4651

  新制金银铜三货表

  (表略)

  外史氏曰:楮币可以便民,不可以罔利者也。苟使持数寸脆薄之物使天下之人饥藉以食,寒藉以衣,露处藉以安居,则造之易而赍之轻,天下之至便无过于此矣。无如其不可,何也?金也银也铜也,是亦寒不可以为襦,饥不可以为粟,穴处不可以为屋,而天下之人奔走而求之。且萃五大部洲嗜欲不通、言语不达之辈,不约而同以此为利。则以布帛菽粟之不可交易,乃择一物之贵而有用者为币以适用,而金、银、铜实为适宜。若以楮为币,则直以无用为有用,虽以帝王之力设为金、银、铜交易之禁,严刑峻法驱迫使行,而势有所不能。且夫在唐有飞券,在宋有钞引,今银行钱店罗列市廛,入亦争出其宝货以易空楮,经商四海者携尺寸之券,虽在数万里海外悉操之则获,不异于载宝而往。于是禁飞券、禁钞引,必嚣然以为不便。而欧洲各大国又有国家公立之银行,富商巨室举其家所有之金银,大者牛车、小者襁负,实输于其中,予一张之纸则珍宝而藏之。日本初用楮币也,值相等者价或重于真金,蚩蚩细民,给予钱则拒,给予纸则受,亦安在楮币之无用?

  今日不可行者何?曰以楮币代金银则可行,指楮币为金银则不可行也。有金、银、铜,使楮币相辅而行则便于民,无金、银、铜,恁虚而造漫无限制,吾立见其败矣。挽近以来,物侈用糜,钱之直日轻,钱之数日多,直轻而数多,则其致远也难。成色有好丑,铸造有美恶,权量有轻重,民有交易,奸诡者得上下其手以肆其诈伪,而金、银、铜之便以用者又憎其繁重矣。代以楮币则以轻易重,以简易繁,而人争便之。虽以中人之赀,设市易银,纸币尚足以行,况以国家之力,有不趋之若鹜者乎?诚使国家造金银铜约亿万,则亦造楮币亿万示之于民,明示大信,永不滥造,防其赝则为精美之式,救其朽则为倒钞之法,设为银行以周转之,上下俱便,此经久之利也。日本自明治四、五、六年金、银、铜三货并铸,计值六千余万,当时纸币八千余万,虽其数既浮,民尚利之。既有萨摩之乱,骤加纸币二千六百万,加以银行之增发,公债之充溢,核楮币之数过于真钱几亿万。即使金钱不流出,而增造无艺,浮数过巨,势不得不贱。况又益以输入过多、金银滥出之害乎。前之以一圆易金银货一圆者,浸假而十一,浸假而十二,至今则十三四乃能易矣。金、元、明之行钞不过百年,及其弊也,钞百贯值钱一文耳,乃至不足偿楮墨之费。美利驾之行纸币,法兰西之行纸币,皆为时不久,值千值万之纸币,至不能谋一醉。今日值十之三四,将来殆不可问也。寻前明及美、法之弊,终至拉杂摧烧废弃不用,转而用金银。

  吾稽日本新铸之货多流出海外,存于国中者不可问也,全国上下所流通者纸币已耳。一旦不用,殆将转而易布帛菽粟矣,纸币日贱,物价日昂,贫民之谋生者日难于一日,既有岌岌不可复支之势。然以本国之币购本国之产,自相流转尚可强无用为有用,购他国之货则非以货易货不可矣。若或不幸饥馑洧臻,敌国乘隙,终不能复举无用之楮币以购菽粟,以储枪炮,诚未知其税驾之何所也。《诗》有之曰:"譬彼舟流,不知所届",其今日日本纸币之谓乎?吾将拭目以观其补救之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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