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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宁四年五月(1)


  五月乙酉朔,初御文德殿视朝。上批:“邠州等处驻兵,已差三将专领训练。既欲为精锐破贼之军,须督责所差将官,严切教习,量赐金帛,使赏激士众。”仍诏曾公亮专提举三将训练,遇有边事须增兵策应,即审度事势,遣兵将往,事定抽回。此段更参考四月七日所书。

  丙戌,司勋郎中,权户部副使张景宪为集贤殿修撰,河东都转运使。上谓景宪曰:“河东雕敝,卿当出领使事。”故有是命。

  环庆路经略使王广渊言:“夏国韦州监军司牒环州,欲依旧通和,环州与之回答。”鄜延赵卨亦奏西人至绥德城,与知城折克隽相见,言国主欲得绥州如旧。枢密院言:“西人款塞达意,前此惟在延州顺宁寨,今若诸处城寨各与之语,恐应答差误,有失事机。且谓朝廷速欲开纳,启其骄慢。欲令赵卨委折克隽,候其再至语之,如必欲通意,须往顺宁寨依故例与军北巡检商量,转报上牙,当有处分。”从之。

  右谏议大夫、提举崇福宫吕诲致仕。诲言:“臣本无宿疾,偶值医者用术乖方。殊不知桩候有虚实,阴阳有逆顺,诊察有标本,治疗有后先。妄投汤剂,率任情意,差之指下,祸延四支,寖成风痹,遂艰行步。非祗惮蹠盭之苦,又将虞心腹之变。势已及此,为之柰何!虽然一身之微,固未足恤,其如九族之托,良以为忧。是思逃禄以偷生,不俟引年而还政。”盖以身疾喻朝政也。诲病,亟手书属司马光为墓铭。光往省之,至则目且瞑,光呼曰:“更有以见属乎?”诲张目强视曰:“天下事尚可为,君实勉之!”遂卒。诲卒在十日甲午,今并书。

  丁亥,太子中允、集贤校理、直舍人院、编修中书条例、检正五房公事曾布兼详定编敕。四月八日都检正。

  戊子,罢陕西诸路提举义勇官,委本属州县依旧条分番教阅,遇起教日监司提举。初,陕西宣抚司奏辟官八员,分总诸路义勇,人以为烦扰而无补。曾公亮出镇永兴,入对日,首以为言,故罢之。三年十月十八日,差八人提举。

  释鄜延路都监燕达罪。初,朝议以种谔筑啰兀城去绥德城百余里,偏梁险狭,艰于粮道,城中无井泉,故遣李评、张景宪等往视之,未至而抚宁陷,啰兀城孤绝,度终不可守,乃命赵卨速弃之。卨遣达以兵即于啰兀城援取戍卒军资辎重以归。贼邀官军,且战且走,所失亡多。上以其孤军深入,其所完亦不为少,故释其罪。

  同勾当开封府司录司检校库吴安持言:“本库检校孤幼财物,月给钱、岁给衣,逮及长成或至罄竭,不足以推广朝廷爱民之本意。乞以见寄金银、见钱,依常平仓法贷人,令入抵当出息,以给孤幼。”诏千缗以下如所奏施行。安持已见三年七月。

  己丑,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知汝州王陶判南京留司御史台。陶初乞致仕,上不许,遣中使抚问。固以病乞留台,许之。

  草泽程义路为安吉县主簿,同相度检计开封府界沟河。程义路前已见,八月二十七日又见。

  环庆路经略使王广渊言:“西人乞降问罪诏书,方敢进状罪表。”上批:西人见来顺宁寨求和,宜令环、庆州不须遣人往问。及闻近日辄便放行和市。投来蕃部,例各于界首叫呼西人令来交割,或即逐回,或遂杀之。顿作通和次第,颇为贼所窥,遂下诏戒饬焉。

  辛卯,太子中允、崇文殿校书范育复为光禄寺丞、知韩城县。育自光禄寺丞为御史,故迁中允,以言李定罢御史为校书,既而又请与林旦、薛昌朝同贬。先是,育言:“心术者,为治之本也。今不务此而专欲以刑赏驱民,此天下所以未孚也。”上谓王安石曰:“人主不用心术,何由致治?”安石曰:“有为固由心术,但术有广狭远近,功业大小,亦从此分。”上曰:“育盛称张载、程颢兄弟,以为有道君子,乞诏还,此何也?”安石曰:“育前辞检正,高论不逊。及至中书,乃云未得札子,故未能就职。”冯京曰:“育畏缴敕得罪耳。”安石曰:“观育所论,彼岂畏缴敕得罪乎?”遂从所请而有是命。杨氏编年云:是日,司农寺以差役法颁天下。按御集,六月二十二日,中书、门下奏司农寺奏行出钱免役之法。上批:内除以斛斗折雇直不可外,余可。然则五月七日必未颁下,编年误也。两浙科钱数用日录,却已在四月二十七日更详之。本纪在十月壬子。

  王安石又言:“王广渊兵变之后恐姑息,宜手敕戒谕,当安其反侧,诛其骄慢犯令者。”上曰:“如此固善,第广渊智不及此,戒谕何补?”安石曰:“广渊亦不至全不晓事,陛下丁宁戒敕,或尚能思虑。”因论兵法:“爱而不能令,譬如骄子不可用。”上曰:“治国亦若是也。”

  癸巳,上与王安石论租庸调法,善之。安石曰:“此法近于井田,后世立事粗得先王遗意,则无不善。今亦无不可为者,顾难以速成尔。”上问其故,安石对曰:“今百姓占田,或连阡陌,顾不可夺之,使如租庸调法,授田有限。然世主诚能知天下利害,以其所谓害者制法,而加于兼并之人,则人自不敢保过限之田;以其所谓利者制法,而加于力耕之人,则人自劝于耕,而授田不敢过限。然此须渐乃能成法。夫人主诚能知利害之权,因以好恶加之,则所好何患人之不从,所恶何患人之不避?然利害之情难识,非学问不足以尽之。流俗之人罕能学问,故多不识利害之情,而于君子立法之意有所不思而好为异论。若人主无道以揆之,则必为异议众多所夺,虽有善法,何由而立哉?”此已上未见日录所载,今因安石论三不乐,日录在五月癸巳附见。

  上曰:“府兵与租庸调法相须。”安石对曰:“今义勇、土军上番供役,既有廪给,则无贫富皆可以入卫出戍,虽未有租庸调法,亦可为。第义勇以良民为之,当以礼义奨养。今皆倒置,湼其手背,人不乐一也;教阅靡费,人不乐二也;又使运粮,人不乐三也。近更驱之就敌,横被杀戮,尤使人惮为之。”

  冯京曰:“义勇近亦有以挽强得试推恩者。”安石曰:“挽强以力有分限,苟力不足,则自绝于进取矣。是朝廷有推恩之滥,而初非劝奖使人趋武事也。今措置义勇,皆当及此,使害在于不为义勇,而利在于为义勇,人以得籍名于义勇为幸。至于以武艺推恩,随人材之高下,使咸有幸得之心,则俗可变而众技可成也。臣愿择其乡闾豪杰为之将校,稍加奖拔,则人自悦服。矧今募兵为宿卫,有积官至刺史以上者。移此与彼,固无不可,况此不至如此费官禄,已足使人乐为之。陛下诚能审择近臣皆有政事之材,异时可使分将此等军。今募兵出于无赖之人,尚可为军厢主,则近臣以上岂不足此辈?此乃先王成法、社稷之长计也。”上极以为然。此据兵志第二卷,以为保甲事,但自“今皆倒置”以下至“众技可成也”,日录系之四年五月九日。又“上曰:府兵与租庸调”云云至“当以礼义奖养”,已附三年闰十一月十九日。又“臣愿择其乡闾”云云至“上以为然”,亦已附闰十一月十九日;惟“上尝论租庸调法”至“何由而立哉”,未有所附,今即附此年五月九日,余并两存之,盖安石欲变宿卫法,其言不一而足也。

  乙未,权盐铁副使潘宿权户部副使。御史中丞杨绘言宿非材,以兵部郎中贾昌衡代之,权户部副使李寿朋权盐铁副使。昌衡前为两浙路转运使,朝廷方更法度,核吏治,而昌衡数以利害闻。上因中使至浙谕昌衡曰:“前后论奏,具见忠益。”于是召用之。御史刘挚言:“昌衡在两浙,前坐失按举杭州、明州守臣,自转运使降为副使,乃缘发运司以均输奏留昌衡,今未及一年,遽此召用,中外疑怪,乞行寝罢。”不从。

  御史中丞杨绘言:“非不知助役之法乃陛下闵差役之不均,欲平一之,使民宅于大均之域,或有羡余,即以待水旱之岁,免取于民,此虽尧、舜之用心何以臻此。然闻干其任者,惟务敛之多而行之峻,致天下不尽晓朝廷之意,将以为率其剩者而官取之,此不可以不言也。两浙提点刑狱王庭老、提举常平仓张靓科两浙一路役钱至七十万,至有一户出三百千,民皆谓供一岁役钱之外,剩数几半。虽司农寺未即从之,然民闲咸谓王庭老必赏之以本路或邻路监司,张靓必赏之以馆职或检正,此必因取数多,而谤议兴也。乞陛下取其数而阅之,果如民闲所说,则乞裁损行下,以安民心。”据杨绘分析,此札子乃四月下旬所进。是年七月十一日,比外、权同两浙提刑兼常平事王庭老权发两浙运副,仍兼领常平。

  御史刘挚言:“臣伏见内臣程昉、大理寺丞李宜之于河北开修漳河,功力浩大,凡九万夫。所用物料本不预备,需索仓猝,出于非时,官私应急,劳费百倍。除转运司供应秆草梢桩之外,又自差官采漳堤榆柳,及监牧司地内柳株共十万余,皆是逐州自管津岸。河北难得薪柴,村农惟以麦秸等烧用及经冬泥补,而昉等妄奏民闲不用,已科一万余功,差本司兵士散就州县民田内自行收割。所役人夫,莫非虐用,往往逼使夜役,蹂践田苗,发掘坟墓,残坏桑柘,不知其数。愁苦之声流播道路,传至京师,而昉等妄奏民闲乐于功役,无不悦喜。民夫既散,役兵尚众,本路厢军刬刷都尽,诸处无不阙事,而昉等奏陈不已,形迹州县,凌侮官吏,仍乞于洺州调起急夫,又欲令役兵不分番次。其急切扰攘,至于如此!本路监司畏昉之势,不敢言其非,而上下以目。臣不知昉之为是役其利安在,或闻欲泄邢、洺、大名等处积水。今使此水如昉之意通行,而北缘下流浅狭无所容受,不免泛溢,乃是移此就彼,易地为患。今来朝廷既令权罢,则利害姑置之。如闻昉为见罢役,忿恚偃蹇,有休退之请,朝旨又令总领淤田司事。昉总领淤田,当检月日。昉权罢开漳河,三月十一日丙申上批并此月十一日乙未王安石论陈荐云云可考。臣谨按程昉,李宜之将命兴事,初不以事之可否实闻于朝,贪功幸进,扰民残物。前后奏报事皆欺罔,而昉又敢要君肆慢,在于典宪可诛无赦。若尚令昉以都水丞领事河上,复恐生事兴患,未有穷已。伏乞明布昉等罪状,重行贬窜,以慰一方残敝之民,使天下皆知此役之害非朝廷意,且以惩徼幸希赏罔上残民之人。”御史中丞杨绘亦再具奏乞罢此役,王安石为昉辨说甚力,皆寝不报。御史刘挚言程昉等开修漳河不详利害,扰民费财及欺罔要君,乞行罢黜。墨史但如此书于十二日,朱史又削去。今具载挚奏。按日录以十一日进呈挚奏,奏必在十一日以前,今附见十一日。墨史乃于十二日书之,恐误也。中丞杨绘亦有二章论奏,日录并不书,今附见于此。二月二十一日丁丑,增役兵开漳河。

  安石又白上:“前此枢密院言淤田役兵多走死,至一指挥但有军员五人归营者。又言府界营妇举营诉于提点刑狱,乞放淤田兵士。密院遂札付提点司密切体量。安石取簿历根究,得淤田兵士走死多处不及三厘,用法走死及八厘,尚合得第一等酬奖。又问密院何以言‘但有军员五人归营’,云得之曾孝宽,孝宽得之李琮。于是,赵子几以牒问李琮,令具军分役处。琮得申状,乃云:‘曾与孝宽言未淤田前一年,荥泽斗门役兵两处,各前后逃走,每起走却三十余人。’又闻得有两营妇经提点司诉都水监见役修造未放,乞依淤田所例放归。营妇所以诉,乃以淤田所放早故也。”上曰:“曾孝宽何故如此?”安石曰:“孝宽及琮皆不可知,或止是误听,亦不可知。”冯京曰:“人言所闻何害?”上曰:“小人好如此,恐宣力者解体。密院前言淤田如饼薄,朕令取一方土,如面厚尺余,问得极有深处。”京曰:“固有薄处。”上曰:“要不皆如饼薄。”安石曰:“薄处若水可到,但当令次年更淤,有何所害?”上曰:“陈荐前日上殿,言喜朝廷觉察,罢却淤田。问荐何谓,荐言人号诉以为不便。”安石曰:“陛下用陈荐辈为股肱耳目。为股肱当为身捍患,为耳目当听察广远。今荐权发遣开封府,府界内淤田其罢与不罢及利害初不曾知,不知陛下耳目何所赖!周公戒成王:‘当识其所不享,唯不役志于享,惟事其爽侮。乃惟孺子,颁朕不暇。’今人臣各怀利害爱憎之心,敢诬罔人主,无所忌惮,其为不享甚矣。陛下固容有所未察,虽复察见,亦无所惩,即与不察见无以异。如此,则事实何由不爽?小人安能无侮?虽以周公为相臣,恐徒纷纷不暇,无缘致平治也。”琮,江宁人,时知阳武县。朱史载此段于六年九月十五日赐侯叔献等淤田后。按:王安石称陈荐权开封府,荐权府则四年四月事,若附六年九月,失其实矣。今依日录见本日。琮八月十五日擢利路通判。

  丙申,上谕文彦博等曰:“京东武卫军素号精勇得力,不减陕西兵。”彦博曰:“京东之人,沈鸷精悍,亦其性也。”上因言:“齐、鲁诸儒,言过其行,如李徽之辈,每肆大言。”吴充曰:“前史谓齐人多诈,信不诬矣。”彦博曰:“齐、鲁诸生,常以诵经为业,近闻朝廷厘改科场,此辈恐未能遽改所业,必有失职之忧。”上曰:“令展一次科场,方依今来新制。”充曰:“齐、鲁专经之学,诵书之外,不知其他,登第之后,至于官政人事,漫不通晓,此弊深宜改更。”上因言:“近世士大夫多不习法令。”充曰:“汉儒陈宠以法律讲授,徒众常数百人。唐有律学在六学之一,后来搢绅多耻此学,明法一科又徒能诵其文而已,亦罕通法意。近岁补法官者,必聚而详试其所习,取其尤精通者用之,有以见朝廷恤刑之意。”去年十二月八日,徽之提举鸿庆。

  丁酉,手诏:“近令诸路再体量昨出军功状,今尚未至。赏久稽缓,后无以使人临敌死难,其督促之。及近鄜延有功将官,亦令经略司速以闻。”先是,太原吕公弼、鄜延赵卨并言宣抚司赏功多滥,命公弼等别差次,久而未上,故有是诏。

  戊戌,天章阁待制、知扬州马仲甫判都水监,知制诰、知江宁府钱公辅知扬州。初,沈起罢陕西都转运使,召为度支副使,三月二十五日。改盐铁副使,四月七日。寻命知江宁府五月二日。代公辅,令公辅归朝。王安石欲留起知审官西院,上曰:“朕方欲论起在陕西亦无罪。”吴充言:“屡改易非便。”上曰:“宜少待之。”安石曰:“公辅专助小人为异议,使在内必无补圣政。”因请以代仲甫,曰:“使仲甫在内无伤也。”上从之。起除江宁才三月,竟召入提举在京诸司库务。九月二十四日,起自江宁入为提举百司,今并书。五年十一月十八日日录可考。

  是日,戊戌十四日。东明县民以县科助役钱不当,相率遮宰相自言,凡数百家。王安石既说谕令退,遂白上曰:“知东明县贾蕃者,范仲淹女婿,好附流俗,非上所建立。近枢密院选差勾当进奏院。去年,进奏院妄以朝廷事报四方,令四方疑懈于奉行法令。今使勾当,宜得平实者,如蕃殆不可用。”上以为然,因令究东明事。蕃,管城人,琰曾孙也。

  己亥,诏给榷货务封桩银十二万七千两、绢万七千疋,赴陕西转运司籴军储。

  庚子,司农寺及开封府界提举常平司奏:“有畿内百姓,未知新法之意,见逐乡大户言等第出助役钱多,愿依旧充役。”诏司农寺令诸县晓谕,如有不愿纳钱之人,除从来不当役年月,令依条认本等役,候年月至则赴官充役,更不令纳役钱。又奏:“乞差府界提点司官分诣诸县,同造五等簿,升降民户。如敢将四等以下户升于三等,致人披诉,其当职官吏并从违制论,不以赦降原免。”从之。四月二日,免四等户役。又五年八月二十五日,又七年正月十三日。

  先是,王安石建议,恐有扇惑百姓以为役钱数剩,但诉免必可减;若果诉免,则责令依旧充役,如今司农寺及提举司所奏。上既知东明事,连日再以手敕问安石:其一,从安石本议降是诏;其一,问酸枣有升下户入上户者,如是,则徒有免第四等役钱之名,而无其实。安石对上:“以取开封、祥符两县新旧簿阅视,其减等者至多,升等者至少,盖诸县造簿等第不同,皆系官吏缓急。如开封,乃有七百户第一等,此不可不减。酸枣、东明,乃各数百户三等已上,余皆四等已下,至有三等以上役本等阙人差,又尽取于四等以上,此乃是四等中自有合为三等以上之人,而造簿不正,缘吏人受赂置之下等,及至上等无人则又不免纠取,纠取之时又可取赂,若不升降使各从其实,则徒使吏人长奸,百姓侥幸。又有偏受困苦者,非政事也。且逐等物产,皆有籍在,籍第四等以下,较其物产乃与三等同,则何不可升?升之百姓亦自无憾。乞如司农寺所奏约束。”上从之。

  安石又言曰:“治百姓,当知其情伪利害,不可示以姑息。若骄之使纷纷妄经中书、御史台,或打鼓截驾,恃众为侥幸,则亦非所以为政。天下事大计已定,其余责之有司,事不当则罪有司而已。今每一小事,陛下輙再三手敕质问,臣恐此体伤于丛脞,则股肱倚办于上,不得不堕也。且王公之职,论道而已。若道术不明,虽劳适足自困,无由致治;若道术明,君子小人各当其位,则无为而天下治,不须过自劳苦纷纷也。”上曰:“闻得人役钱事,诚是人情便。”安石曰:“陛下以道揆事,则不窥牖见天道,不出户知天下;若不能以道揆事,但问人言,浅近之人,何足以知天下大计,其言适足沮乱人意而已。”上又言:“或以为役钱事,必致建中之乱。”安石曰:“人言所以致此,由陛下忧畏太过,故奸人窥见圣心敢为诳胁也。”

  上初疑官户取助役钱少,安石因是白上曰:“官户、坊郭,取役钱诚不多,然度时之宜,止可如此,故纷纷者少。不然,则在官者须作意坏法,造为论议;坊郭等第户,须纠合众人,打鼓截驾遮执政,恐陛下未能不为之动心。若陛下诚能熟计利害而深见情伪,明示好恶赏罚,使人人知政刑足畏,则奸言浮说自不敢起,诡妄之计自不敢施,豪猾吏民自当帖息。如此,虽多取于兼并豪强以恤济贫弱,又何所伤也!”上又言:“曹司都不与禄,反责其受赇废事,甚无谓。”安石曰:“本收助役钱有剩者,将以禄此辈。”上曰:“以见役钱便可早定法制,使知。凡今致纷纷,亦多是此辈扇惑。”安石曰:“早定诚是,然畏此辈扇惑非也,当令此辈不敢扇惑而已。若使此辈无忌惮,敢为扇惑,而专望以禄利弭息,恐非所以为政也。人主若不能尽天下,则不能胜天下,反为天下役,反为天下役则乱矣。汉高祖甫定天下,令娄敬持一节,发齐诸田,楚昭、屈、景诸大族数万口居关中。此数族者,平时皆能首难合从以逆关中者也。如诸田乃至兄弟二人更为王,敢与项羽为敌,一旦使之弃坟墓田宅而徙,曾不忧其为变者,气与略有以胜之故也。”

  御史中丞杨绘言:“比者,畿邑之民求诉助役之不便,陛下霈发指挥,令取问民之愿与不愿而两行之,中书、门下已作札子,坐圣旨颁下,而司农寺缴还,遂从其请。臣窃谓助役之法果便乎,则今之不愿者,不一二年自见他人之便,则改而从命矣;助役之法果非便乎,则一二年中自将改之,则今之不愿者,何必强之也。假使十分,而不愿者一分焉,则一分之少固不能害九分之多,而一分不愿者亦自有役以差之,必无放者;但形势、官户、女户、单丁素无役者,令出役钱,则已行之矣。司农寺缴还圣旨札子,岂得无罪乎?谨按舍人院缴还词头,自有故事,李大临、苏颂缴还不当,落职归班。今司农寺不闻有得缴还圣旨札子典故,邓绾、曾布缴还不当,沮格圣断,乞比类李大临、苏颂情理,特行降黜,而徧行此圣旨指挥于天下。臣料主之者必谓大临、苏颂缴得不当,邓绾、曾布缴得当,则乞详臣所陈不当事状施行,并勘会布与宰相王安石是亲,乞不令签书。”不报。此据杨绘熙宁台章,附见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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