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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五年三月


  三月戊午,迩英阁讲诗匪风篇曰“谁能烹鱼,溉之釜鬵。”帝曰:“老子谓‘治大国若烹小鲜’,义与此同否?”丁度对曰:“烹鱼烦则碎,治民烦则散,非圣学深远,何以见古人求治之意乎。”

  诏赐曲江进士李访粟十石、帛十匹,仍令州县常存问之。

  初,访父母卒,庐于墓侧,有虎暴伤旁人而不近访庐。又有白乌数百,集墓上。韶州表其事,故赐之。

  己未,诏大宗正司帅诸宗子勉励学业,睦亲宅北宅诸院教授官常具听习经典或文词书翰功课以闻。东都事略,诏大宗正寺曰:“朕思古之人君,莫不厚亲戚以辅王室,始邦家而化天下,宋兴八十余载,宗室蕃衍,宜令睦亲宅诸院教授官课经典文词以闻。”

  杜衍、范仲淹、富弼既罢,枢密副使、右谏议大夫韩琦上疏言:

  陛下用杜衍为宰相,方及一百二十日而罢,必陛下见其过失,非臣敢议。范仲淹以夏人初附,自乞保边,朝廷因而命之,固亦有名。至于富弼之出,则所损甚大,臣始不敢容易奏陈,虑言事臣僚与搢绅高识之士,必有为陛下别白论列者。数日观听,略无一人启口,得非惜身畏祸,人之常情!臣受国重恩、备位枢辅,若事有干国家之大计,惑天下之耳目,岂可偷安固禄,隐而不言?

  窃见富弼大节难夺,天与忠义。昨契丹领大兵压境,致慢书于朝廷,仓卒之间,命弼使敌。弼割老母之爱,蹈不测之祸,以正辨屈强敌,卒复和议,忘身立事,古人所难。故近者李良臣自北来归,盛言北方自主而下,皆称重之。陛下两命弼为枢密副使,皆弗有其功,辞避不受。逮抑令赴上,则不顾毁誉,动思振缉纪纲,其志欲为陛下立万世之业耳。

  去年秋,北人点集大兵,声言讨伐元昊,朝廷未测虚实,弼以河朔边备未完,又自请行。于今在外已是半年,经久御戎之术,固已畜于匤中。事毕还朝,甫及都门,未得一陈于陛下之前,而责补闲郡,中外不知得罪之因,臣亦痛弼有何负于朝廷而黜辱至此!臣恐自此天下忠臣义士指弼为诫,孰肯为国家之用,所损岂细哉。臣固知朝廷成命不可追改,然尚有一策可救其失,愿陛下试加详择。臣窃见近日李用和多疾,陛下欲召李昭亮赴阙管殿前司事,而武臣中求一代昭亮者。皆难中选。臣谓陛下不若因此改弼知定州,仍兼部署之职,遣一中使宣谕,令赴阙奏覆河北公事毕赴任。俟其陛对,慰而遣之。弼素禀忠义,又感此恩,唯思效死,岂敢更以内外职任为意,别有论列。如此,则是朝廷以北事专委富弼,以西事专委范仲淹,使朝夕经营,以防二敌之变,朝廷实有所倚。

  又北敌素知弼之威望,亦可以杜其轻发之意。若无事则弃于闲郡,有事则责令扞边,不惟措置后时,亦是国家失体。臣所以不避朋党之疑,思一悟于圣聪者,盖以臣下朋党,本求进身,今臣叨窃宠任,班著已优,不能惜事寡言,随众上下,渐图进用,而救辨得罪之臣,自取祸患为朋党,不亦拙乎?愿陛下察臣此心,则朋党之疑自解。兼近日臣僚多务攻击忠良,取快私忿,非是国家之福,唯陛下久而察之。

  疏入不报,而董士廉又诣阙讼水洛城事,辅臣多主之,琦不自安,恳求补外。辛酉,琦罢枢密副使,加资政殿学士,知扬州。

  壬戌,知潭州刘沆兼荆湖南路安抚使。沆传于三年十月除知潭州时,即云兼安抚使。按实录乃在此时,今从实录。然会要亦载三年十月初置湖南安抚使,与沆传合,当更考详。

  癸亥,诏礼部贡举。

  甲子,广西转运使杜杞言宜州蛮贼平。

  杞初行至真州,先遣急递以檄谕蛮贼,听其自新,比至宜州,蛮无至者。杞得州校吴香及狱囚区世宏,脱其械,与衣带,使入峒说谕,不听。乃勒兵攻破白崖、黄泥、九居山寨及五峒,焚毁积聚,斩首百余级,复环州。区希范与蒙赶散走,杞使香招赶出降。杞谓将佐曰:“蛮依险阻,威不足制,则恩不能怀,所以数叛。今特以穷蹙来降,后必复动,莫如尽杀之,以绝后患。”乃击牛马,为蔓陁罗酒,大会环州,坐中伏兵发,擒诛七十余人,画五藏为图。释尪病、被胁与非因败而降者百余人。后三日,又得希范,醢以遗诸溪洞。初,区希范入保荔波洞,间出与官军斗。及杞至环州,使摄官区晔、进士曾子华、宜州押司官吴香诱其党六百余人,始与之盟,置蔓陀罗酒中,既昏醉,稍呼起问劳,至则推仆后庑下。比暮,众始觉,惊走,而门有守兵不得出,遂尽禽杀之。后三日,得蒙赶、区希范、区丕续等十数人,割其腹,缋为五藏图,仍醢之以赐诸溪洞。此实录所书也。今从杞本传。

  辛未,诏曰:“顷者尝诏方州增置学官,而吏贪崇儒之虚名,务增室屋,使四方游士竞起而趋之,轻去乡闾,浸不可止。自今有学州县,毋得辄容非本土人入居听习。”

  甲戌,诏诸路转运提点刑狱司,自今按察官吏,毋得差官体量,以致生事。考当时献议者。

  乙亥,昭宣使、眉州防御使、入内都知张永和为宣庆使,皇城使、梓州观察使、内侍都知王守忠为昭宣使,内藏库使、荣州团练使、入内副都知刘从愿为皇城使。自西夏议和,遣使五至阙下,而永和等主辩有劳,特迁之。

  丙子,诏礼部贡院增天下解额。贡院请以景祐四年、庆历元年科场取解进士人数内,择一年多者令解及二分为率。就试人虽多,所增人数各不过元额之半。其陕西路惟永兴、凤翔两处就试人多,解额尚少,用庆历四年赦恩已增分数,自余州军所增未宽,今欲每州各增一名,保安、镇戎、德顺三军本无解额,今各许解一名。其河东缘边州军,自来少人取解,解额已宽,难议复增。总诸州军,凡增三百五十九人。诏遂为定额。

  己卯,迩英阁讲诗六月篇,上曰:“此序自鹿鸣至菁菁者莪,皆帝王常行之道,或止当时事耶?”杨安国对曰:“昔幽王失道,小雅尽废,四夷交侵,中国道微,先儒所以作此序,为万世监也。”于是上再令讲之。

  诏礼部贡院进士所试诗赋,诸科所对经义,并如旧制考校。先是,知制诰杨察言前所更令不便者甚众,其略以诗赋声病易考,而策论汗漫难知,故祖宗莫能改也。且异时尝得人矣,今乃释前日之利,而为此纷纷,非计之得,宜如故便。上下其议于有司,而有司请今者考校,宜且如旧制。遂降此诏。实录但云上封者言其非便,不出主名。此从本志。按杨察本传亦具载,然实录于八年四月始具载贡院所申请,不出主名。按本传则察实权判贡院,所云上封者,盖指察也。本志所云后四岁,贡院复以为言,则此言及八年二诏,皆察发之。

  又诏补荫选人,自今止令吏部流内铨候该参选日量试所习艺业注官,其庆历三年十一月条制勿行。会要系此语于二月二十二日。

  监察御史包拯言:“臣伏睹先降敕节文:应奏荫选人年二十五以上,遇南郊大礼,限半年内许令赴铨投状,京官每年春季赴国子监投状。并差两制官于逐处考试,内习词业者或论或诗赋、习经业者各专一经试墨义等及格者,与放选注官及差遣。自敕下之后,天下士大夫之子弟莫不靡然向风,笃于为学。诏书所谓‘非惟为国造士,是乃为臣立家’,实诲人育材之本也。近闻有臣僚上言,欲议罢去,是未之熟思尔。且国家推恩之典,其弊尤甚,因循日久,训择未精,今诏命方行,遽欲厘革,则务学者日以怠惰,一旦俾临民莅政,懵然于其间,不知治道之所出,犹未能操刀而使之割也。或前条制有未尽事件,欲望只令有司再加详定,依旧施行。”

  枢密副使庞籍言,曩霄已受封册,望早令延州、保安军立定封界。

  壬午,录周世宗曾侄孙柴揆为三班奉职。

  谏官钱明逸言,中书五房提点、堂后官,枢密院诸房副承旨、主事、令史而下,请自今毋得与臣僚往还,从之。

  三班院言自今使臣除丧者,望比京朝官例,特免短使,升半年与家便差遣,从之。

  赐陕西缘边诸军特支钱。

  癸未,诏荆湖南路安抚转运、提点刑狱司,应蛮事申覆不及者,听便宜从事。

  甲申,诏曰:“朕以元元之故,已赦曩霄罪,许复为藩臣,纳誓寝兵,与之更始。朕念师兴以来,陕西士暴露良苦,民疲转饷。其降系囚罪一等,杖笞释之;边兵赐缗钱;民去年逋负皆勿责,蠲其租税之半。麟、府州尝为羌所寇掠,除逋负视此。进士一举、诸科两举,并与免今年取解。”

  迩英阁读汉书高祖封韩信为齐王事,上曰:“高祖之从谏、善用人不疑如此。”丁度对曰:“高祖聪明大度,故臣下得尽其诚。不然,何以基帝业也?”

  乙酉,诏枢密院,凡言边防利害,更改兵器、军阵、乡军、牧马事,并付详定编敕所,酌其经久可行者具为令。

  丙戌,罢入粟授官。会要云从殿中丞张庚所请。

  是月,欧阳修上疏曰:

  臣闻士不忘身,不为忠信;言不逆耳,不为谏诤。故臣不避群邪切齿之祸,敢冒一人难犯之颜,惟赖圣慈幸加省察。臣伏见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等皆是陛下素所委任之臣,一旦相继而罢,天下士皆素知其可用之贤,而不闻其可罢之罪。臣职虽在外,事不审知,然臣窃见自古小人谗害忠贤,其识不远,欲广陷良善,则不过指为朋党,欲摇动大臣,则必须诬以专权。其故何也?夫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为一二求瑕,惟指以为朋党,则可以一时尽逐。至如大臣已被知遇而蒙信任者,则不可以他事动摇,惟有专权是人主之所恶,故须此说,方可倾之。臣料杜衍等四人各无大过,而一时尽逐,富弼与仲淹委任尤深,而忽遭离间,必有朋党、专权之说,上惑圣聪。臣请详言之。

  昔年仲淹初以忠信谠论闻于中外,天下贤士争相称慕,当时奸臣诬作朋党,犹难辨明。自近日陛下擢此数人,并在两府,察其临事,可以辨也。盖杜衍为人清审而谨守规矩,仲淹则恢廓自信而不疑,韩琦则纯正而质直,富弼则明敏而果锐,四人为性,既各不同,虽皆归于尽忠,而其所见各异,故于议事,多不相从。至如杜衍欲深罪滕宗谅,仲淹力争而宽之。仲淹谓契丹必攻河东,请急修边备,富弼料九事,力言契丹必不来。至如尹洙,亦号仲淹之党,及争水洛城事,韩琦则是尹洙而非刘沪,仲淹则是刘沪而非尹洙。此数事尤为彰著,陛下素已知者。此四人者,可谓至公之贤也。平日闲居,则相称美之不暇,为国议事,则公言廷争而无私。以此而言,臣见杜衍等真得汉史所谓“忠臣有不和之节”,而小人谗为朋党,可谓诬矣。

  臣闻有国之权,诚非臣下所得专也。臣窃思仲淹等自入两府以来,不见其专权之迹,而但见其善避权也。夫权得名位则可行,故行权之臣,必贪名位。自陛下召琦与仲淹于陕西,琦等让至五六,陛下亦五六召之。至如富弼三命学士,两命枢密副使,每一命,未尝不恳让愈切,而陛下用之愈坚,固天下之人所共知。臣但见避让太繁,不见其专权贪位也。及陛下坚不许辞,方敢受命,然犹未敢别有所为。陛下欲其作事,乃开天章召而赐坐,授以纸笔,使其条列。然众人避让不敢下笔,弼等亦不敢独有所建。因此又烦圣慈出手诏,指定姓名,专责其条列大事,而行之以久,冀皆有效。弼性虽锐,然亦不敢自出意见,但举祖宗故事,请陛下择而行之。自古君臣相得,一言道合,遇事而行,更无推避。弼等蒙陛下圣意委任,督责丁宁,而犹迟缓自疑,作事不果,然小人巧谮,而曰专权者,岂不诬哉。

  至如两路宣抚,国朝累遣大臣,况自中国之威,近年不振,故元昊叛逆一方,而劳困及于天下,北敌乘衅,违盟而动,其书辞侮慢,至有责祖宗之言。陛下愤耻虽深,但以边防无备,未可与争,屈志买和,莫大之辱。弼等见中国累年侵陵之患,感陛下不次进用之恩,故各自请行,力思雪耻,沿山傍海,不惮勤劳,欲使武备再修,国威复振。臣见弼等用心,本欲尊陛下威权,以御四夷,未见其侵权而作过也。伏惟陛下睿哲聪明,有知人之圣,臣下能否,洞达不遗,故于千官百辟之中,亲选得此数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此臣所以为陛下惜也。

  陛下圣德仁慈,保全忠善,退去之际,恩礼各优,今仲淹四路之任,亦不轻矣,愿陛下拒绝群谤,委信不疑,使尽其所为,犹有裨补。方今西北二敌,交争未已,正是天与陛下经营之时,而弼与琦岂可置之闲处?伏望早辨谗巧,特加图任,则不胜幸甚。

  臣自前岁召入谏院,十月之内,七受圣恩,而致身两制,常思荣宠至深,未知报效之所,群邪争进谗巧,而正士继去朝廷,乃臣忘身报国之时,岂可缄言而避罪!

  疏入不报,指修为朋党者益恶焉。修疏附见,时月更须考详。为党类者益恶修,此据墨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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