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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四年四月


  夏四月癸巳,诏广南东西、荆湖北路转运提点刑狱,比者群盗结集,未尽捕灭,其体量逐路配军编管人内,有凶恶不可存者,徙配近里州军。

  甲午,上谓辅臣曰:“前调发军士,往湖南捕捉蛮贼,方夏瘴热,罹疾者众,宜令医官院遣医学一员,驰往诊视之。”

  乙未,监察御史里行李京言:“近闻契丹筑二城于西北,南接代郡,西交元昊,广袤数百里,尽徙缘边生户及丰州、麟州被虏人口居之,使绝归汉之路,违先朝誓书,为贼声援,其畜计不浅。况国家前年方修河北缘边故满城、阴城,再盟之后,寻即罢役。请下河东安抚司诘其因依,或因贺乾元节使人还,责以信誓,使罢二城,以破未然之患。”从之。

  丙申,上谓辅臣曰:“前发兵捕衡、道、永州猺贼,如闻误杀山下居民,其令每口给绢五匹,仍抚存其家。”此或用余靖奏议也。

  泽州刺史、冀州钤辖刘澄为左千牛卫大将军、昭州刺史,权判左金吾街仗司、宁州刺史、高阳钤辖周荣为左千牛卫大将军、端州刺史,并以本路转运使言其罢老不任事也。

  谏官孙甫言:“窃闻刘沪等修水洛城,而泾原副部署狄青以沪等不听令,并枷送德顺军。此狱系一方利害,但未知朝廷处置何如尔?昔曹玮尝欲修其城,以通渭、秦救援之师,会边防多事,其志未克。自西事以来,边臣亦屡有营度者,盖其城在生蕃中,未能通之。昨郑戬为四路部署,与刘沪等具上修建之利,而沪等入生蕃界,服其众,渐立城堡,朝廷已赏其功矣。近闻韩琦等宣抚回,以修城虽有利,虑生蕃难制而功莫就,乞且罢其役。戬固请城之,且言沪等招得生蕃,皆愿借耕牛以助播种,又城中有榷酤之利,可以赡军事,苟不行,沪等虽诛毋悔。缘狄青之意,元与郑戬不同,戬既罢四路,青以韩琦等所奏,便抽还水洛城援兵。沪等自谓已见功绪,止乞留兵以毕其役。若便坐以违主帅之令,则沪本以一方利害,初禀朝廷之命,领千余兵在数万生蕃中,亦尝战斗杀获,而终使之服属,亦其勇略之可尚也。今以主帅之言而罪之,不惟劳臣不劝,其招来蕃部得不惊惧乎?虽然狄青为一道帅,下有不从令而朝廷释之,青不无怏怏心。况今之将臣,如青之材勇者不可多得,此固难处置,惟朝廷两全之。”

  余靖言:“凡不受大将节度者,谓师行之际,当进而退,可行而止,动临机会,必有胜负。如此之类,或违之者,著于军法,以一其众。今刘沪因修城堡自有利害,与夫临阵逗留,不可同论。况水洛城据陇山之利,可以通秦、渭之援。昔曹玮在秦州,固已经营,及李纮、韩琦,相继亦欲开拓,而生户羌人或降或否,故不克就。今刘沪一战而服数百千户,因其势而城之,虽留援兵,不足为罪。狄青所执,但以筑孤垒于生羌之中,恐贼昊来攻,有难守之势,故与沪等异同,因其忿而执之尔。朝廷若欲伸大将之令而罪沪等,则沪以威信招纳戎人,戎方来归,而谋者获罪,今后立功者怠,而又失信于戎,必不可也。若以狄青倚公法肆私忿而责之,则恐今后偏裨轻于违犯,此又非朝廷之意也。二者之间,均是害焉。臣愚以为生羌利我交易,因沪招抚故献其地,非沪不可守也;沪若失职,戎将生心。古者矫制及违节度者,因其立功则可赎罪,今为朝廷计,当切责沪罪,而推恩恕之,使其城守,责以后效。仍诏青等共体此意,沪等所筑之城业已就,将军既困之矣,恕之令其自守。此边鄙安危之计,非私于沪。傥有缓急,通其策应,勿以谋之异同,幸其有急而不救也。仍乞不候奏到,沪等公案,特与疏放,无使羌戎因此疑贰。此据余靖谏草,附见,实录无有也。

  欧阳修言:近闻狄青与刘沪等争水洛城事,枷送沪等德顺军。窃以边将不和,用兵大患。况狄青、刘沪等皆是可惜之人,事体须要两全,利害最难处置。且水洛城自曹玮以来,心知其利,患于难得,未暇经营。今沪能得之,则于沪之功不小,于秦州之利极多。韩琦等自陕西来,非以水洛为不便,但恐难得而成。今沪能得之,又有以城之,正宜责其必成,而狄青所见不同,遂成衅隙。其间利害,臣请详言之:国家近年,边兵屡败,常患大将无权。今若沮狄青而释刘沪,则不惟于青之意不足,兼缘边诸将皆挫其威。此其不便一也。

  刘沪经营水洛之初,先以夺身力战,然后诱而服从,乃是诸蕃族畏沪之威信。今忽见沪先得罪,带枷入狱,则新降生户,岂不惊疑?若使翻然复叛,则自今边将,欲以威信招诸族,谁肯听从?不惟水洛更无可成之期,兼缘边生户永无可招之理。此其不便二也。

  自陕西用兵,诸将立事者少,此城不惟自曹玮以来未能得之,亦闻韩琦在秦州,尝经营而未暇,今沪奋然力取,其功垂就,而中道获罪,后谁肯于边防立事者?此其不便三也。

  又闻水洛之戍,虽能援秦州,而须渭州刍粮之助。今刘沪既与狄青异议,纵使城得成,他时狄青怒沪之异己,又欲遂其偏见,缓急不为之力,则必须复失。此其不便四也。

  若遂移青于别路,则是因一小将易一部署,此其不便五也。此臣所谓利害最难处置者也。

  近遣鱼周询定夺利害,臣谓宜命一中使令周询密谕狄青曰:“沪城水洛,非擅役众,盖初有所禀。且筑城不比行师之际,沪见利坚,执意在成功,不可以违节制加罪。今不欲直释沪以挫卿之威,宜自释之。后若出师临阵而违节制者,自当以军法从事。”然后又谕沪曰:“汝违大将命,自合有罪;今以汝城水洛有功,故使青赦尔,责尔卒事以自赎。”俟城成,则又戒青不可幸其失城以遂偏见。如此则水洛之利可固,蕃户之恩信不失,边将立事者不懈,大将之威不挫;苟不如此,未见其可也。实录以修疏系四月六日丁酉,今并附五日丙申孙甫、余靖后。

  丁酉,京西转运按察使、虞部员外郎杜杞为刑部员外郎、直集贤院、广南西路转运按察使兼安抚使。宝元初,朝廷出兵讨安化叛蛮,杞时知横州,言:“岭南诸郡无城郭、甲兵之备,牧守非才。横为邕、钦、廉三郡咽喉,地势阻险,可以屯兵,应援三郡。贼或奔冲,足为控扼。邕管内制广源,外控交趾,愿择文臣达权变、练岭外事者,以为牧守,使经制边事。”于是执政请用杞平区希范,乃自京西召见,迁秩而遣之。

  谏官余靖言:

  朝廷蓄养贤俊,当如民家收积财货平时先有营度,至急乃得其用。伏自去年以来,陕西举知州,始用杜杞,三司择判官,则又用杞,京西多盗贼,则又用杞,今兹蛮人作叛,则又用杞:皆席未遑暖,而即移之。是使杜杞有奔命之劳,朝廷有乏贤之叹,如斯事体,良亦可惜。臣亲见杜杞言京西之政,始有端绪,乃未尽施设,今遽舍去,不成绩效,此屡易官之患也。伏惟庙堂之上,当思天下有多少贤才,可与共了天下事者,广为询访,预作处置。某人可了某职,某人可当某路,一旦缓急用之,如指诸掌,此乃庙堂之策,当有素定者也。今二年之内,讲求贤俊,只知有一杜杞,何观听之不广,示天下之狭也。设使别路更有盗贼,则将又移杜杞,无乃取笑四方乎。

  每见大臣谋事,当平居无事时,优游暇逸,如不足忧者;及一隅有警,则仓皇移易,如素不经心者。且去年冬,两府大臣共选诸路转运使,田瑜为广西转运使,梁载为判官,必谓才能出人。今蛮徼才动,未见瑜等如何处置,有甚利害,早已疑之,此择人之术,不自信矣。始若不知,不如勿用。只如近差王丝往湖南安抚,待其奏报,不中事节,乃知其人不可委任。知人不明,为害不细。伏望陛下敕谕两府大臣,广思博采天下贤才,以应万务,无使临事仓卒有乏才之叹,则社稷之福。古人有言曰:“霸王之主,终不采将于往贤,求相于后哲,自是识拔不明,求之不至,不可厚诬四海也。”惟陛下图之。

  谏官言馆职阙人,即乞朝廷先择举主,方许荐人。诏今后馆阁阙官,即据合举人数,降敕委学士院与在京龙图阁直学士以上,或舍人院与在京待制,同共保举有文字德行官员,具姓名并所著述该时务文字十卷以闻。会要庆历四年四月六日事,实录无有,当考。谏官姓名,三年十一月十九日癸未诏更详。

  戊戌,上谓辅臣曰:“自昔小人多为朋党,亦有君子之党乎?”范仲淹对曰:“臣在边时,见好战者自为党,而怯战者亦自为党,其在朝廷,邪正之党亦然,唯圣心所察尔。苟朋而为善,于国家何害也?”

  初,吕夷简罢相,夏竦授枢密使,复夺之,代以杜衍,同时进用富弼、韩琦、范仲淹在二府,欧阳修等为谏官。石介作庆历圣德诗,言进贤退奸之不易。奸,盖斥夏竦也,竦衔之。而仲淹等皆修素所厚善,修言事一意径行,略不以形迹嫌疑顾避。竦因与其党造为党论,目衍、仲淹及修为党人。

  修乃作朋党论上之,曰:“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尧之时,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为一朋,君子八元、八凯十六人为一朋,舜佐尧,退四凶小人之朋,而进元、凯君子之朋,尧之天下大治。及舜自为天子,而皋、夔、稷、契二十二人并列于朝,更相称美,更相推让,凡二十二人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书曰:‘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纣之时,亿万人各异心,可谓不为朋矣,然纣以亡国。周武王之臣,三千人为一大朋,而周用以兴。后汉献帝时,尽收天下名士囚禁之,目为党人。及黄巾贼起,汉室大乱,后方悔悟,尽解党人而释之,然已无救矣。唐之晚年,渐起朋党之论,及昭宗时,尽杀朝之名士,或投之黄河,曰:‘此辈清流,可投浊流。’而唐遂亡矣。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异心不为朋,莫如纣;能禁绝善人为朋,莫如汉献帝;能诛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然皆乱亡其国。更相称美,推让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后世不谓舜为二十二人朋党所欺,而称为聪明之圣主,以能辨君子与小人也。周武之世,举其国之臣三千人共为一朋,自古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兴者,善人虽多,而不厌也。夫兴亡治乱之迹,为人君者可以鉴矣。”

  于是为党论者恶修,擿语其情状,至使内侍蓝元震上疏言:“范仲淹、欧阳修、尹洙、余靖,前日蔡襄谓之四贤。斥去未几,复还京师。四贤得时,遂引蔡襄以为同列。以国家爵禄为私惠,胶固朋党,苟以报谢当时歌咏之德。今一人私党,止作十数,合五六人,门下党与已无虑五六十人。使此五六十人递相提挈,不过三二年,布满要路,则误朝迷国,谁敢有言?挟恨报仇,何施不可?九重至深,万几至重,何由察知?”上终不之信也。此一节恐在修进论前,更详之。

  己亥,上谓辅臣曰:“上封者以河东刍粮不继,数请废麟州,其利害如何?”章得象对曰:“麟州四面蕃汉,皆为元昊所掠,今野无耕民,故一路困于馈运。欲更其寨,徙其州少近府州,以省边民之役。”上曰:“州不可废,但徙屯军马近府州,另置一城,亦可纾其患也。”乃命右正言、知制诰欧阳修往河东,与转运使议之。初,河东转运使张奎于晋州铸铁钱,而民多盗铸,又晋州矾,比岁课益亏,并下修计度之。(铁钱及矾二事,修集有矾奏状,而实录及本志并不载。)

  省郓州通判一员。

  庚子,度支判官、太子中允、直集贤院李绚为京西转运按察使。时范雍知河南,王举正知许州,任中师知陈州,任布知河阳,并二府旧臣,绚皆以不才奏之。居半岁,召入修起居注。修注在十一月。

  知永兴军郑戬言:“尹洙使狄青带领兵马趋德顺军,追摄知水洛城刘沪及本部勾当公事董士廉,枷项送狱,称洙累令住修水洛城,不禀节制。缘臣昨移永兴军,被诏令一面兴修,已移文报洙。洙等既知筑城已就,又闻朝廷专委鱼周询定夺,更难以利害自陈,便欲图陷沪等。一旦用兵,擒胁下狱,必恐蕃汉人民惊溃,互相仇杀,别生边患,惟深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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