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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元年(1041)正月


  春正月辛亥朔,御大庆殿受朝。

  丁巳,太子中舍寿光任颛为三司勾当公事。先是,权三司使叶清臣请置推官四员,诏举朝臣二人系通判资序者充勾当公事。三司勾当公事自颛始。

  朝廷既用韩琦等所画攻策,先戒师期。知延州范仲淹言:“昨贼界投来山遇,尝在西界掌兵,言其精兵才及八万,余皆老弱,不任战斗。始,贼众深入,盖为官军以地分自守,既不能独御贼锋,又不能并力掩杀。彼得其便,继为边患,其虏劫生口、牛羊,亦不曾追夺,故安然往来,如蹈无人之境。今延州东路合堤阞之处,已令朱吉与东路巡检驻军延安寨,其西路亦委王信、张建侯、狄青、黄世宁在保安军每日训练,及令西路巡检刘政在德靖寨、张宗武在敷政县密布探马,候贼奔冲,放令入界,即会合掩击。若数路并入,且并众力御敌,或破得一处,即便邀击别路。其环庆路已遣通判马端往报部署司,令一如鄜延路设备。如此,则可以乘胜而破贼。今须令正月内起兵,军马粮草,动踰万计,入山川险阻之地,塞外雨雪大寒,暴露僵仆,使贼乘之,所伤必众。况鄜延路已有会合次第,不患贼之先至也。贼界春暖,则马瘦人饥,其势易制。又可扰其耕种之务,纵出师无大获,亦不至有他虞。自刘平陷没之后,修城垒,运兵甲,积粮草,移士马,大为攻守全胜之策,非为小利而动,如重兵不时而举,万有一失,将何继之?则必关朝廷安危之忧,非止边患之谓也。苟自今贼至不击,是臣之罪也。兵法曰:‘战道必胜,主曰无战,必战可也;战道不胜,主曰必战,不战可也。’臣于九月末至鄜延路,便遣葛怀敏、朱观入界掩袭族帐,盖与今来时月不同,非前勇而后怯。今若承顺朝旨,不能持重王师,为后大患,虽加重责,不足以谢天下。若俟春暖举兵,未为失策。且元昊稔恶以来,欲自尊大,必被奸人所误,谓朝廷太平日久,不知战斗之事,又谓边城无备,所向必破,以恣桀慢之心,侵扰不已。今边备渐饬,度其已失本望。况已下敕招携蕃族首领,臣亦遣人探问其情,欲通朝廷柔远之意。使其不僭中国之号而修时贡之礼,亦可俯从。今鄜延是旧日进贡之路,蕃汉之人,颇相接近。愿朝廷敦天地包容之量,存此一路,令诸将勒兵严备,贼至则击,但未行讨伐,容臣示以恩意,岁时之闲,或可招纳。如先行攻掠,恐未能深据要害,徒为钞劫,损王师之体,纵能残彼妻孥,焚彼聚落,如白豹之功,官军既退,戎类复居,专心重报,增其怨毒,边患愈滋,无时敢暇。若天兵屡动,不立大功,必为远人所轻。臣又近召张亢到延州熟议,亦稍愿与戎人相见于界上。臣所以乞存此一路者,一则惧春初盛寒,士气愈怯,二则恐隔绝情意,偃兵无期。若施臣之鄙计,恐是平定之一端,苟岁月无效,遂举重兵取绥、宥二州,择其要害而据之,屯兵营田,作持久之计。如此,则茶山、横山一带蕃汉人户,去昊贼相远,惧汉兵威逼,可以招降,或即奔窜,则是去西贼之一臂,拓疆制寇,无轻举之失也。”

  戊午,诏从仲淹所请。据仲淹奏议,此疏乃是去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所上,实录系之今年戊午,盖是日方报可耳。戊午,正月八日也。

  仲淹又言:“鄜延路入界,比诸路最远。若先修复城寨,却是远图。请以二月半合兵万人,自永平寨进筑承平寨,竢承平寨毕功,又择利进筑,因以牵制元昊东界军马,使不得并力西御环庆、泾原之师,亦与三路俱出无异。”朝廷虽许仲淹存鄜延一路示招纳,仍诏仲淹与夏竦、韩琦等同谋,可以应机乘便,即不拘早晚出师。

  仲淹复言:“去秋遣朱观等六道掩袭,所费不赀,皆一宿而还。近者密诏复遣王仲宝等,几至溃败。或更深入,事实可忧。臣与夏竦、韩琦皆一心速望平定,但战者危事,或有差失,则平定之闲,转延岁月,所以再三执议,非不协同。又横山蕃部散居岩谷,亦多设堡,控扼险处。入界兵少则难追,多则难行。假使主将智勇,能夺其险,彼则远遁。须过横山后,方到平沙,却无族帐可取。能别出奇计,兵从天落,则有非常之功,不然,未见其利也。乞断自圣意,遣近上使命急至鄜延,令臣督诸将于二月半出兵,先修复废寨,不须大段军须,只以随军运粮兵夫,因便兴功,候有伦序,别置戍守。既逼近蕃界,彼或点集人马,朝夕便知。大至则闭垒以待隙,小至则扼险以制胜。彼或放散人马,亦朝夕便知,我则运致粮草以实其备。彼若归顺,我已先复旧疆,彼未归顺,我已压于贼境。横山一带,在我目中,强者可袭,弱者恩附。此亦拓边之一事。然修复诸寨,亦动军民,烦费不少,比之入界劳散则有经久之利,而无仓卒之患,且安存得东路熟户蕃部并归明弓箭手,乞圣慈裁酌。”仲淹前后凡六奏,卒城承平等前后十二寨,蕃汉之民,相踵复业。修复十二城寨,蕃汉之民,相踵复业,此据正传,不得其时。检仲淹奏议,乃正月二十五日初奏,二月八日又奏,二月二十四日并二十五日又奏,三月七日又奏,四月五日又奏,凡六奏,今删取,附见请不出兵疏后。其三月七日所奏,别论罢行营事,亦别著之。十二城寨修复毕功时,度仲淹必去延州矣,仲淹四月五日所奏,犹言修复承平等寨利便,然同日仲淹已有责命,盖十二城寨功未毕而仲淹去,仲淹虽去,十二寨卒能修复如仲淹所议也。又按庆历六年六月仲淹奏未曾修复,足明修复十二城寨毕功,决不在仲淹未去延州四月前也。

  仲淹又言关中民苦远输,请建鄜州之鄜城县为军,以河中、同、华中下户税租就输之,春夏徙边兵就食,可省籴价什之三,他所减不与。诏名其军曰康定。地理志在康定二年。按仲淹奏议,以元年十月二十九日奏请,今亦附见。

  己未,西蕃邈川首领、保顺节度使唃厮啰兼河西节度使。

  康定元年,初用宋庠等议,复京师、南京及京东州军、淮南宿亳州池盐榷法,而京师榷法寻弛。于是,又诏三司议通淮南盐给南京、兖、郓、曹、济、濮、单、广济八州军利害以闻,其后兖、郓及宿、亳遂皆食淮南盐矣。此据本志附见。榷法复弛,已见宝元二年六月,仍复附此。兖、郓食淮盐,在十一月赦后。

  壬戌,遣使体量安抚诸路,翰林学士王尧臣、崇仪使果州团练使张士宣陕西路,知制诰王拱辰、西京左藏库使马崇正益梓路,知制诰贾昌朝、閤门通事舍人徐奎河北路,度支副使杨告、西京左藏副使彭再思河东路,侍御史知杂事张锡、内殿崇班慕容惟恭利夔路,侍御史程伦京东路、鱼周询京西路、方偕江南东西路,殿中侍御史施昌言淮南路,度支判官魏兼两浙路、范宗杰荆湖南北路。谏官孙沔论崇正、奎、惟恭非才,乞别选官代之,不报。尧臣将行,请曰:“故事使者所至,称诏存问官吏将校而不及于民。自元昊反,三年于今,关中之民,凋弊为甚,请称诏劳来,仍谕以贼平蠲租二年。”从之。

  癸亥,录丹州汾川县尉董正卿子泽为太庙斋郎,弟琳与堂除簿尉,仍赐其家绢五十匹,以正卿与父禹锡捕陕西军贼郭邈山斗死,故恤及之。

  戊辰,陕西经略安抚招讨使夏竦言:“范仲淹前已相度泾原、环庆、麟府等路齐入贼界一二百里,四散攻击,乞朝廷发军须器械,以正月上旬至延州,又别立入界擒捉蕃汉赏条甚备;又近者朝廷取问不逼逐塞门贼马之因,仲淹亦奏称非是怯惧,候将来春暖大为攻取之计;又奏西界春暖马瘦人饥,易为诛讨,及可扰其耕种之务,与臣前所陈攻策并同,但时有先后尔。贼界已知所定进兵月日,岂得却退?仲淹又奏横山蕃部散居岩谷,若过横山后,方到平沙,即却无族帐可取。臣所上攻策,自鄜延路、泾原路进兵,直取横山诸处族帐,鄜延并取绥、宥等州,非令径趋平沙,况鄜延聚兵最重于诸路,而军气思奋,若差近上臣僚勒令出兵,恐不敢更持异议。万一异同,即乞且如仲淹前所议,并兵先到绥州,分头荡除,抚宁和市场、义合镇,茶山一带人户。如西贼的有归伏之状,朝廷却欲候岁时招纳,即乞速降指挥,令泾原路亦未得入贼界,但令两路严兵聚粮,大为进讨之势,亦可以屈贼计也。”

  己巳,遣国子博士、知耀州李宋卿催促陕西计置钱粮。

  诏乾元及天庆、天祺、天贶、先天、降圣节,自今惟正节日禁刑外,乾元节仍前后各一日停断大辟罪。

  壬申,诏太常礼院岁以春分祠高禖,遣两制官摄事。初,高禖为特祀,及皇子昕生,既报祠之,于是载为常祀,依宝元诏不设弓韣弓矢。

  乙亥,并代部署司言西贼寇麟、府二州,请发鄜延等路兵马入贼界,以牵制其势,从之。

  丁丑,夏竦为宣徽南院使。

  戊寅,夏竦请以通判仪州耿传参议军事,从之。

  翰林学士丁度言,详定服纪亲疏在官回避条制,请本族缌麻以上亲及有服外亲并令回避,其余勿拘,从之。会要正月二十八日事。二十八日,戊寅也。

  是月,元昊使人于泾原乞和,又遣寨主高延德诣延州与范仲淹约言己卯至保安军。仲淹既见延德,察元昊未肯顺事,且无表章,不敢闻于朝廷,乃自为书谕以逆顺,遣监押韩周同延德还抵元昊。其书曰:

  高延德至,传大王之言,以休兵息民之意请于中国,甚善。又为前者行人不达而归,故未遣亲信,不为书翰,然词意昭昭,有足信矣。惟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固当尽诚奉答。

  曩者景德初,两河休兵,中外上言,以灵、夏数州本为内地,请移河朔之兵,合关中之力,以图收复。我真宗皇帝文德柔远,而先大王请向朝廷,心如金石,言西陲者一切不行,待先大王以骨肉之亲,命为同姓,全付夏土,旌旗车服,极王公之贵,恩信隆厚,始终不衰。真宗皇帝于当时也,有天地之造,自此朝贡之臣,每来如家,马牛駞羊之产,金银缯帛之货,不绝于道。塞垣之下,逾三十年,有耕无战。禾黍云合,甲胄尘委,养生送死,各终天年。使蕃汉之民,同尧、舜之俗。此真宗皇帝之至化,亦先大王忠顺之功也。

  自先大王薨,今皇帝震悼,累日嘻吁,遣使行吊赙之礼,听大王嗣守其国,爵命隆重,一如先大王。大王以青春袭爵,不知真宗有天地之造,违先帝之誓书,遂建位号,累遣人告于朝廷,归其旌节。中外惊愤,请收行人,戮于都市。皇帝非不能以四海之力支一方,念先帝本意、故夏王忠顺之功,岂一朝而骤绝之,皆不杀而还。假有本国诸蕃之长,抗礼于大王,而能含容之若此乎?省初念终,天子何负大王哉。

  前代故事,诸侯干纪,即夺爵命,购求罪首。朝廷宽大,至于半年,有司屡言,方令下诏,此国家旧章不获已而行也。二年以来,疆埸之地,耕者废耒,织者废杼,且使战守之人,日夜豺虎吞噬,边界萧然,岂独汉民之劳弊邪?天子遣仲淹经度西事,而命之曰:“有征无战,不杀非辜,王者之兵也。”仲淹拜手稽首,敢不夙夜于怀。至边之日,诸将帅多务小功,不为大略,未副天子之意。仲淹与大王虽未尝高会,向者同事朝廷,于天子父母也,于大王昆弟也,岂有孝于父母而欲害于兄弟哉?可不为大王一二而陈之。

  传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大王世居西土,衣冠言语,皆从本国之俗,何独名称与天子侔儗!名岂正而言岂顺乎?汉、唐故事,单于、可汗皆极尊之称。大王以北朝为比,且北朝称帝,其来久矣,与国家为兄弟之邦,非藩屏可方也。大王世受天子建国封王之大恩,如诸蕃有叛朝廷者,大王当率国人以伐之,则世世有功,乃欲拟北朝之称帝乎?大王又以拓跋旧姓之后,且尧、舜、禹、汤固有后裔,复可皆立为帝。若大王之国,有强族称单于鲜卑之后,俱思自立,大王能久安乎?此大王未思之甚也,徒使疮痍百姓,伤天地之仁。观乎天地养万物,故其道不穷;圣人养万民,故其位不倾。

  又传曰:“国家以仁获之,仁守之。”唐末,天下忷忷,群雄咆哮,日寻干戈,皇天震怒,罚其不仁,五代王侯,覆亡相续。我太祖皇帝应天顺人,受禅于周,广南、江南、荆湖、西川,一举而下,罢诸侯之兵,革五代之暴,垂八十年,天下无祸乱之忧。太宗皇帝圣文神武,表正万邦,吴越纳土,并晋就缚。真宗皇帝奉天体道,清净无事。今皇帝坐朝至晏,从谏如流,不为游畋,专尚礼乐,务以涵养士民天下之心,爱逾父母,此所谓以仁守之也。大王建议之初,必以汉家边城无备,士心不齐,长驱而来,所向可下。今奔冲边城,频年于兹矣,汉之兵民,有血战而死者,无一城一将愿归大王者,与初望无乃异乎?天下久平,人人泰然,不习战斗。刘平之徒,发于忠敢,轻师而进,自取其困。余则或胜或负,杀伤俱多。大王国人必以获刘平为贺者。昔郑人侵蔡,获司马公子燮,郑人皆喜,惟子产之言不顺。今边上训练渐精,恩威已立,将帅而下,各思奋发,争议进兵。关中官兵之与民兵,百五十万;招讨司先以边兵五十万约诸路入界,生降者赏,杀降者斩,获精兵者赏,害老幼妇女者斩,可取则取,可城则城,纵未入贺兰之居,彼兵民死者,所失多矣,是大王自祸其民也。皇帝不杀非辜,然师之行,君命有所不受,锋刃之交,相伤必众。且蕃兵战死,非有罪也,忠于大王尔;汉兵战死,非有罪也,忠于天子尔。使忠孝之人肝脑涂地,积累怨魄,为妖为衅,因大王也。朝廷以王者无外,有生之民皆为赤子,何蕃汉之限?仲淹方欲与大王议而决之,重人命也。今大王惠然留意,何善如之!但论议未顺,文字未至,不敢闻于朝廷,恐沮诸路之兵。

  大王果然以爱民为意者,言当时之事,由众请莫遏,以此谢于天子,必当复王爵,承先大王保国庇民之志,天下孰不称大王之贤,一也。如众多之请,终不获辞,前所谓汉、唐单于、可汗之称,于本国言语为便,亦不失其贵,二也。但臣贡上国,存中外之体,不召天下之怨,不速天下之兵,使人复康泰,三也。又大王之国,府用或阙,朝廷每岁必有物帛之厚赐,为大王助,四也。又前来入贡之臣,止称蕃校,以避爵命。按唐方国之礼,常遣宾佐入贡于朝,则不必用蕃校之名。又唐诸蕃所建官名,未尝与中国相杂,使其持礼而来,则无嫌矣,其有功有德者,必可受朝廷之命,五也。昨者边臣上言,乞以官爵金帛招致蕃部首领,仲淹亦一面请罢,惟大王告谕首领,不须去父母之邦,但回意中朝,则太平之乐,遐迩同之,六也。国家以四海之广,岂无遗才?在大王之国者,朝廷不戮其家,安全如故,宜善事大王,以报国士之知,惟同心向顺,自不失其富贵,而宗族之人必更优恤,七也。又马牛駞羊之产,金银缯帛之货,有无交易,各获其所,八也。大王听之,则上下同其美利,边民之患息矣。况宗庙有先大王誓书在,诸路之兵,非无名而举,钟鼓之伐,以时以年,大王之国,将如之何!他日虽请于朝廷,恐有噬脐之悔,惟大王择焉。实录云元昊后亦有复书,未肯去僭号,今别见。正史西夏传云:元昊虽数胜,然死亡疮痍者亦殆半,人困于点集,财力不给,国中为“十不如”之谣以怨之。又诛杀不常,肘腋数叛,终不能大斥境土,而中国兵益练习,名将稍出,颇究知敌中情状,而元昊始欲臣矣。乃以塞门寨主高延德来归,因乞和。按延德来归时,元昊未始欲臣,其乞和伪也。又未有“肘腋数叛”事。传序事颠倒,今不取。所称“十不如”之谣,当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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