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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平三年三月


  三月戊寅朔,日有食之。

  诏礼部所试合格举人有权要亲族者,具名以闻。

  时以边境未宁,议修天雄军城垒,遣度支使、刑部侍郎张雍,北作坊使、胜州刺史刘成珪,乘传经度。

  上之在大名也,有诏调丁夫十五万修黄、汴河。盐铁判官、监察御史王济以为劳民,请徐图之,乃命济驰往经度,还奏,省其十之七。宰相张齐贤以河决为忧,因对,并召济入见。齐贤请令济署状保河不决,济曰:“河决亦阴阳灾沴所致,宰相若能和阴阳,弭灾沴,为国家致太平,河之不决,臣亦可保。”齐贤曰:“若是,则今非太平邪?”济曰:“北有契丹,西有继迁,两河、关右,岁被侵扰。以陛下神武英略,苟用得其人,可以驯致,今则未也。”上动容,留济问以边事,济曰:“陛下承二圣之基,拥万方之众,维兹契丹,敢尔凭陵,盖谋谟当位之臣,未有如昔人者。众皆谓国家所恃,独一洪河耳。此诚急贤之秋,不然,臣惧戎人将饮马于河渚矣。”退而著备边策十五条以献。

  于是,选官判大理寺,上曰:“法寺宜择当官不回者,苟非其人,或有寃滥,即感伤和气。王济近数言事,似有特操,可试之。”甲申,以济权判大理寺。

  礼部上合格举人。

  甲午,上御崇政殿亲试,命翰林学士承旨宋白等与馆阁、王府、三司官二十一人于殿后西阁考覆,国子博士雷说、(说,见开宝八年。)著作佐郎梅询封印卷首。亲览入等者,赐陈尧咨以下二百七十一人进士及第,一百四十三人同本科及三传学究出身。尧咨,尧叟之弟也。又命翰林侍讲学士邢昺等十五人,考校诸科得四百三十二人,赐及第、同出身。又试进士五举、诸科八举及尝经御试或年踰五十者论一篇,得进士二百六十人,诸科六百九十七人,赐同出身及试校书郎、将作监主簿。赐宴日,以御诗褒宠之。以尧咨等五人,并为将作监丞、通判。第一等并九经为大理评事,知大县,第二等为节、察、防、团推官,余为判、司、簿、尉,试衔者守选。上连三日临轩,初无倦怠之色。所擢凡千八百余人,其中有自晋天福中随计者,校艺之详,推恩之广,近代所未有也。

  雷有终等复自汉州进兵,列寨弥牟镇,贼党来攻,有终击败之,斩首千余级。遣其子奉礼郎孝若驰奏,丙午,对于便殿,孝若愿改职自效,诏补西头供奉官。(按宋史雷有终传,三月进攻弥牟砦,为贼所拒,四月率兵逆击于升仙桥,大败之,杀千余人,夺其伞盖、金枪等物。有终遣子奉礼郎孝若驰奏,上问败贼之由,笑谓左右曰:“均鼠窃尔,虽婴城自守,计日可擒矣。”孝若因言尝习武艺,愿改职自效,即补供奉官。此编于弥牟砦后即载遣子孝若驰奏,召对改职等语,又于后四月辛未日载遣侄孝先赍夺王均枪、伞入奏,上问破贼之由一段。事同而载互异。)

  丁未,免通州蔡港渡钱,从制置茶盐王子舆之请也。子舆久掌茶盐,又兼淮南转运使,周知利害,裁量经度,公私便之。所至州县,以公事申请者,文牒纷委,顷刻待报,子舆皆实时决遣,不少凝滞。

  是春,上以手诏访知开封府钱若水备御边寇、翦灭蕃戎之策,若水上言曰:

  臣闻唐室三百余祀,魏博一镇,当日戍兵少于今时,而夷狄未尝侵境者,何也?盖当日幽蓟为唐北门,命帅屯兵,扼其险阻,是以戎马不敢南牧。由晋祖割地之后,朝廷自定州西山东至沧海,千里之地,皆须应敌。是以设三关,分重兵以镇之,少失堤防,则戎人内侵。晋末直渡长河,汉初屡侵边徼,周祖在位,复扰中山,世宗临朝,来寇上党,此皆见于史氏,陛下之所明知也。

  今御札云翦灭蕃戎,臣愚以为不得幽州城,契丹不可灭,今若有陈翦敌之策者,诚可斩也。何以明之?臣以为后唐庄宗善用兵者也,在河北时,先令周德威攻取幽州,及得其地,知戎人不足虑,然后南面争天下。向使幽州未下,安得决渡河之计乎!臣闻前代翦戎之策,不可恃兵强,皆须逢衅隙。单于争立,宣帝所以得志,颉利纵欲,太宗所以成功。若恃兵强,则高祖有长平之围是也。臣不敢为陛下陈翦戎之略,直以今之急务,陈备边之要,望陛下开怀而纳之。夫备边之要有五,一曰择郡守,二曰募乡兵,三曰积刍粟,四曰革将帅,五曰明赏罚。

  何谓择郡守?夫今之所患,患在战守不同心。望陛下选沈厚有谋、谙边事者,任为边郡刺史,令兼缘边巡检,任其召武勇之人为随身部曲,虑赡给不充,则官为廪赐可也。然后严亭障,明斥堠,每得事宜,密相报示。寇来则互为救应,齐出讨除,去则不令远追,各务安静。苟无大过,勿为替移,傥立微功,就加爵赏。如此,则战守必同心。苟战守同心,则戎人不敢近塞。

  何谓募乡兵?夫今之所患,在不知敌情。望陛下召边民为招收军,给与粮赐,蠲其赋租。彼缘两地之中,各有亲族,使其怀惠,来布心腹。彼若举兵,此必预知之,事苟预知,则百战百胜矣。

  何谓积刍粟?夫今之所患,患在困民力。望陛下令缘边各广营田,以州郡长官兼其使额。每岁秋夏,较其课程,立旗鼓以齐之,行赏罚以劝之,仍纵商人缘边入粟。傥镇戍有三年之备,则匈奴不敢动矣。

  何谓革将帅?夫今之所患,患在重兵在外,轻兵在里,去岁傅潜以八万骑屯中山,博、魏之间,镇兵全少,非銮辂亲征,则城邑危矣。愿陛下遴选将臣,任河北近镇,仍依旧事节制边兵,恐未能削部署之名,且望减行营之号。遇举动则暂巡边徼,当事平则却复旧藩。岂独不启戎心,况复待劳以逸。如此,则不失备边之要,又无举兵之名,且使重兵不屯一处。此实机事,言难尽陈,望陛下细而详之。

  何谓明赏罚?夫今之所患,患在士卒骄惰。臣自知府以来,见侍卫、殿前两司送到自边亡命军卒,人数甚多。臣试讯之,皆以思亲为言,此盖令之不严也。平时尚敢如此,况临大敌乎?望陛下特以此言示将帅,俾申严军令,务戒其徒。古人云:“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又曰:“法不可离,令不可违。”臣尝预修国书,见太祖用郭进在西山,每遣戍卒,则必谕之曰:“汝等谨奉法,我犹赦汝,郭进杀汝矣。”其假借臣下如此。故郭进所至,兵未尝小衄,望陛下鉴前事之不忘,即后事之元龟也。

  臣今举此五事,皆是略陈大纲,如可施行,则当详具条奏。

  臣又闻匈奴用兵,惟视太白与月耳。按天文志,太白者将军也,辰星者廷尉也,合则有战。合于东则主胜,合于西则客胜。不合则无战。臣以此推之,狄人一二年间未敢深入。陛下若用臣言,年岁之内,则边鄙不耸矣,边鄙不耸,则匈奴不召而自来矣。太祖临御十七年间,未尝令疆埸生事,故匈奴先遣使上书乞和,此明验也,安在举兵翦灭哉?臣望陛下思兵者凶器、战者危事,不可倒持镆邪,授人以柄。自五代以来,为将北征者,大则跋扈,小则丧师,皆布于旧史,陛下之所知,不可不慎之,不可不戒之。臣尝见严尤论自古御戎无得上策,臣窃笑之,以为王者守在四夷,常获静胜,此上策也。曷谓无哉?

  吏部郎中、直集贤院、知泰州田锡上疏曰:

  臣伏见去年十一月十四日赦文,欲兴行武举,令所司条奏以闻。今年二月一日,又见转运司行下御史台牒,限五日内举员外郎以下见任京朝官有武勇才器堪任武职,安排充沿边亲民差遣者。以臣所见,若为边上要人,访求有武勇才器者,急速如此,窃虑未得尽理。盖见往年朝臣中求武勇者,得刘墀、郑宣等数人,刘墀以易州陷没契丹,郑宣卒无劳效。今又朝臣中求人,臣虑朝臣中武勇者少,设使有武勇,多不愿在武职。况限之以五日奏举,若非相谙识,岂易得人?臣恐举非其人,有误陛下任使也。

  今日是陛下注意于良将之时,是选求文武材干为沿边刺史之际。夫理乱必有渐,而安危必先见。臣曾上章,为关西地震是下动之象。奏状进入后,降在中书,寻却奉圣旨取索入内。相次,近京诸处,多报军贼逃背,沿黄河劫掠军县,后来驱除,虽稍宁息,昨契丹犯境,闻龙猛兵士三二千人诈作契丹,掳劫河北,今闻散在兖州山林间。又近日西川驻泊神卫军都虞候王均作乱,奔冲剑门,寻已杀戮。近又访闻河东州郡泽、潞间亦有盗贼。此实下动之萌也。昨李继迁虽授夏州节度使,在彼自称西平王,岂不为将来边患。国家积储粮草,缮完甲兵,尚要素有其备,岂得良将谋臣,料敌制胜,国家却素无备。若求骑射之艺,勇猛之人,兵法中自有选求之法,便求得人,但要有智谋者指使之而已。所谓获兔者犬,指踪者人也。况善用兵者,人无勇怯,以智略使之,则怯者有勇。今若限以五日举有武勇才器者,臣实虑怀才抱器者未尽得,奇谋远见未易知。愿陛下于宰相近密商量,别画选求之策也。若且于见今节度、防、团、刺史、诸司使副中,有智见勋劳者,选择使用,在陛下以赏罚二柄使之而已。往年杨业击契丹,侯延广守灵州,人多称许。若见今节度、防、团、刺史、诸司使副中,因赏罚激励,岂无杨业、侯延广辈为国家立功勋也。

  臣又以江南、两浙,自去年至今,民饿者十八九,未见国家精求救疗之术。初闻遣使煮粥俵给,后来更不闻别行轸恤。今月十二日,有杭州差人赍牒泰州会问公事,臣问彼处米价,每升六十五文足,彼中难得钱。又问疾疫死者多少人,称饿死者不少,无人收拾,沟渠中皆是死人,却有一僧收拾埋葬,有一千人作一坑处,有五百人作一窖处。臣又问有无得雨,称春来亦少雨泽。臣问既少雨泽,麦苗应损,称彼处种麦稀少。又问饥馑疾疫去处,称越州最甚,萧山县三千余家逃亡,死损并尽,今并无人,其余明、杭、苏、秀等州积尸在外沙及运河两岸不少。虽未审虚实,然屡有听闻;兼闻常、润等州死损之人,村保各随地分埋瘗。况掩骼埋胔,是国家所行之事,文王葬枯骨而天下归心,今积尸暴骨如是,而使僧人收藏,村保埋瘗,甚无谓也。伏乞陛下命使吊奠,以慰幽魂,遣人掩藏,免伤和气。所贵王者,德泽及于存亡。然后访有兼并之家,能出财助国者优奨之;有储蓄之家,能发廪救民者旌酬之。又宜放一二年税赋,免三二年徭役,非富商大贾之税不用税,非摘山煮海之货不用征,用此以安民心,以防盗起也。

  去年淮南地震,臣已画时奏讫,又闻江南地震尤甚,望陛下宣御札、降德音以禳灾异,访问枢相以放税赋、减课利。若不可减,臣请以近事比。臣读五代史,梁朝、后唐、晋、汉及周,封疆不及千里,江南、两川、两浙、荆湖、广南,各有主帅。当时中国多事,尚欲制御蕃戎。自太祖平吴、取蜀、下广南,太宗平河东,吴越王举国归朝廷,此国家封疆万里,税赋课利百倍于前。除边上所费外,但减省不急之用,则仓廪府库自然盈余,何必于江、浙饥馑疾疫之后,籍其所出税赋课利,以赡军国。今江南二十七州军,两浙一十六州军,宜知若干州是饥馑疾疫之处,若干不是饥馑疾疫之处。其地无灾沴、人无疾疫处,依每年上供钱帛粮草外,余系灾沴处,朝廷早行指挥,以有均无,以多济寡,以安民生,以防盗起也。

  臣又访闻江、淮每年漕运五百六十万硕米。今年春运不如常年。其江、浙共四十四州军,上供钱帛之数,臣即不知,亦不知朝廷今春规画之计。臣但以四十四州军有饿死疾疫处,州军放税赋、减课利、免徭役,是国家安民生、防盗起也。易不云乎:“君子以思患而预防之。”又兵法曰:“攻其东南,备其西北。”谓敌若攻城之东南,当先防备其西北,虑敌人出其不意也。今若西北沿边未息侵扰,东南沿海复有骚动,则临时制御必费力,临时筹度难成功。今虽差杨允恭等江、淮、两浙巡检,屏除盗贼,朝廷已有此指挥,然于防盗起之萌,致民安之渐,未见朝廷经度也。

  况所求武勇才器者,要沿边任使。又以所举三班使臣,如犯入己赃,即连坐举主。若三班中求廉谨、有行止者,岂得无人,其实亦难得人。若连坐举主,则举者必少。又所举员外郎见任京朝官,不如举状,责在举主。如此求人,虑难得人,如此求沿边任使,虑未副圣旨。夫事有本末,理有远近,今不急求谋臣而先求武勇,不思将来之患而务目前之事。易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汉书有盗卒起杀长吏、取库兵、放禁囚、驱人民作乱者。今诸处城池多不修筑,坏垣填堑,往来如平地,万一卒有盗起,逐处官吏何以固守?加以在营兵士多非精锐,在库甲仗少有坚完,道路出入之要冲,山川险阻之形胜,有不相统摄之处,有不相叶同之人。况太平既久,士卒不惯行阵,将帅不知战守,加以士卒骄而将帅鄙,致昨来傅潜辈临事而苟且,遇敌而进退。伏望陛下以选求将帅为急务,以博访谋猷为上策。若止三班中求任使,文班中求武勇,臣窃惧失朝廷大计,失国家大事也。

  臣读汉书,见日蚀、地震,必降诏书,求直言极谏之士;必降德音,复赦宥复除之令。自去年九月八日淮南地震,九月十六日夜月食,未见降御札、下德音。夫至大者天地之变,知几者圣哲之心。乞陛下以圣哲知几之心,答天地示变之异,经心于远者大者,图事于未萌未兆,覃恩于饥馑疾疫之处,布德于月食、地震之后。况臣忧国之心非今日,言事之疏非一章,自前年将赴任泰州蒙宣召时,后殿面奉圣旨,令臣今后有事入递奏来。今具实封进呈,伏乞圣慈特赐留在禁中披览,可行可止,断在宸衷。(锡自注云咸平三年三月一日奏此。今附月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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